張無忌突然被這樣一扯,也是錯愕,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何事,便聽到耳邊的清冷的聲音。
「教主,心軟與猶豫會害了你。」
語調平穩,張無忌轉頭看去,發現範遙的神情也還算平靜,不過眼神卻是不常見的無情。
原來張無忌眼見俞蓮舟與周芷若恐要同歸于盡之時,便心急的竄出棚子。一旁的範遙來不及阻止,隻好尾随而出,又看張無忌猶豫不決,幹脆的幫他決定。伸手扯住張無忌衣領,直接将張無忌拉開周芷若的可觸範圍,與此同時,手上的泰阿反握,以劍柄接下周芷若雙掌,易筋經外放一瞬,震攝周芷若。
這隻是溫和的一觸及分,不帶有任何攻擊性,頂多也就隻是範遙不爽地瞪了一眼。周芷若也隻是僵在原地,并未退後半步。
在張無忌介入中斷,範遙拉開張無忌後。殷梨亭也急着上前關心俞蓮舟。
「抱歉周掌門,教主仁慈,不忍這場英雄會上再出現任何死傷,一時心急才闖入峨眉與武當的勝負之中。」
說這話的是遠在棚子裡的楊逍。周芷若知道這是在緩和場上緊張的氣氛,任誰都看的出來若剛剛那招繼續下去,場上的兩人現在都會是血淋淋躺在地上生死未蔔。張無忌是救人而非趁火打劫。周芷若敞若計較,便會顯得峨嵋派狹隘自私了。
「無妨。」周芷若也隻能接受這解釋,冷冷瞥了張無忌一眼,将目光轉向武當,「俞二俠,這場峨嵋與武當也算平手,你可同意?」
「──好。」俞蓮舟咬牙,暗自握緊拳頭,「這場勝,容在下稍後再取。」
他說完,便示意殷梨亭先回木棚裡。
周芷若冷哼一聲,擺袖轉身,卻未下場,僅是站在另一邊,遠遠看着同樣在場上的明教兩人。
此時的範遙從上來拉開張無忌後就沒注意其他人的情況,他忙着繞在張無忌身邊轉,用眼睛認真檢查張無忌是不是真的無礙。畢竟他剛剛打退周芷若的時候,對方的掌中是蘊含着強勁的内力。
張無忌知道範遙在做什麼,扯住範遙的手,讓他停下繞圈圈的行為,同時送了一點内力證明自己當真無礙,「我沒事,放心。」
範遙沒有完全放心,他現在心情頗糟,他提醒道:「教主,别讓周芷若傷你。隻要她傷了你,我就會把她歸類在『敵人』,你不希望我殺了她吧?」
張無忌完全能看出範遙此刻心情有多糟,不禁在心裡慶幸自己真的沒事,同時低聲吩咐,「不能殺。」
範遙對這要求不意外,這也是他一直忍讓放過周芷若的原因,「你的命令我會照做的。但是,前提是,她不傷你。」他将音量壓低,選擇用傳音入密道:『再一次,我絕不允許。我說過了,傷你者,必誅之。靈蛇島那次你讓我不計較,但這次,我可做不到乖乖聽令。』
聽到範遙的說詞,張無忌立刻想到了範遙如此針對周芷若的原因,會讓範遙計較不妥協的事屈指可數。
「該不會……」
『恩。上一次,同樣的場景,你因愧疚讓她傷了你。對我來說,曆曆在目。上次你阻止我報複,這次,我不保證我會聽話。隻要她傷了你,我立刻将她判定成敵人,而敵人,必誅。』
張無忌想起那日在牢裡,用慘忍手段虐殺俘虜的範遙。
這或許是威脅,但張無忌清楚,已經做出這樣宣言的範遙,是不會管他的命令。自那日被套話之後,範遙顯得不安定許多,本來範遙的逆麟就是張無忌,要是他出事,範遙是不可能無動于衷的。楊逍還特别跟張無忌提過,因為範遙最近狀态不安定,再去挑戰他的底線的話,絕對失控。
張無忌覺得他必須先将明顯心情惡劣的範遙安撫下來。
他不是很擅長這事。但他直覺不能讓範遙離周芷若太近,範遙此時的精神感覺很緊繃,張無忌有不好的預感。
「那一位英雄前來賜教?」周芷若叫道。
範遙視線瞥向周芷若,面無表情移動步伐。張無忌心中一動,拉住範遙的手。
「範右使。」
「恩?」
「我去,你退下吧。我會注意的。」
「不要。」範遙拒絕的任性又毫不猶豫,他想抽回被拉住的手,但張無忌鎖的緊讓他很難直接不禮貌的甩開,他不願意如此無禮,再瞥了一眼一旁看着他們的周芷若,目光又更陰暗了幾分,「教主,我說了隻要她不傷你我就不會對她動殺心,現在若你要上場比這場,便是在給她機會──也是變相在給我機會。你确定你還要親自上場?」
這是威脅。
張無忌沒想過範遙會這樣威脅他,一時間錯愕,下意識松了手,便讓範遙輕松的掙脫開來。
「屬下就當是教主默許屬下出戰了。」範遙指了指明教的棚子,說道:「大哥說他好像之前的傷複發了,隐隐作痛,臉色也很難看,教主你去看一下吧?這裡先由我接手。對不起,我果然不該找大哥打架的。回頭你再罰我吧。」
張無忌知道這不過是範遙在找理由讓他下場,他可一點都不覺得方才聲音中氣十足的楊逍,會是舊傷複發的表現,清楚範遙心思,張無忌沒好氣低語,「我倒是真想處罰你『威脅』我這事。」
範遙聞言,眼微瞇笑得愉快,他聽得出張無忌并沒有幾分怒意,也聽得出張無忌話裡的縱容,「大會結束後,再請教主跟我清算吧。」他伸出手将張無忌轉了個身,推向明教的棚子,「現在,教主請回去吧。我會『适可而止』的。」
張無忌隻能歎氣。他清楚範遙是說不動了。他當然可以命令範遙下場回去待命,但就如同範遙威脅的一樣,他的堅持,可能反到會要了周芷若的命,畢竟周芷若目前的武功今非昔比,不知底蘊多寡,便不能确保自己真能毫發無傷──範遙是絕對見不了張無忌受傷,再三提醒告知警告威脅,是範遙最後的理智。
張無忌沒再勸,僅提醒了小心謹慎手下留情,便順着範遙的意思回棚子裡。楊逍看張無忌回來,也不意外,不鹹不淡的問了句,「我猜他威脅你了吧?」
「楊左使可真厲害。」張無忌入座,看向楊逍,還是半信半疑的問了下,「你沒事吧?之前的傷勢還好嗎?」
楊逍納悶張無忌突然的詢問,但很快就聯想到是甚麼原因,回道:「教主放心,之前的傷完全沒留下後遺症。看來範右使為了讓你下場可是甚麼手段都用上了。」
張無忌苦笑,「說你傷勢複發要我趕緊回來看,再來就是威脅我如果我不小心受了傷就要殺周姑娘。我實在無從阻止他──他能不能别這般偏激。」
沒辦法。
聽到張無忌抱怨的明教全員在心裡異口同聲。
那個被教主跟左使寵大的範遙,向來随心所欲,從他被帶回明教起就從未隐藏過他的乖僻偏激與惡劣,那可是天性,當年陽教主都矯正不了了,這麼多年沒人管,他沒變更加嚴重都要感恩戴德了。
「教主,你清楚他在意什麼。不要試圖挑戰他的底線與逆鱗,你會後悔的。」楊逍語重心長。
張無忌對此已深有體會。
.
明教這邊進行了簡短的對話,另一邊範遙也跟周芷若聊了幾句。
在目送張無忌回棚子裡後,範遙便直接迎向周芷若,手中的泰阿推出又按回,「讓妳久等了周掌門,在妳跟我們教主打之前,妳得先過我這關。隻要妳殺了我,自然能跟教主過招。」
「那不必多言,動手吧。」周芷若冷回。
「教主讓我手下留情,所以我沒辦法對妳下死手。這限制我個人挺不願意的。」範遙走向周芷若,緩緩抽出泰阿,簡單輕甩劃開空氣,劍花一挽,停在身側,将說話的音量壓低,讓遠處的其他人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唯一例外,妳若威脅到我性命,我勢必無法再留手。然後請周掌門再想想,若是在不要在下性命的情況下,妳有辦法打赢在下嗎?」
周芷若臉色一變,憤而起鞭。
這是嘲諷,是羞辱。
彬彬有禮的言詞,反而更加刺耳。
範遙樂笑,周芷若容易惱羞的個性總是讓他滿意。手中轉出漂亮的劍花,出手一招,便讓周芷若神色驚變。
熟悉的起手式,熟悉的劍招,這竟是峨嵋派劍招金頂九式中的一式?!
「無恥賊人!」
周芷若又氣忿又是羞辱,震鞭而起,長鞭如蟒一般,向範遙彈射而去。範遙滿是惡意,招式難得沒有亂七八糟混其他東西,擺明要氣周芷若,純正峨嵋派功夫,金頂九式中規中矩一式不漏全用了出來。
周芷若太熟悉金頂九式,她所操縱的白蟒靈巧多變,在劍式裡狂鑽,并未被壓制。而範遙也早就從前面的對戰中看透了白蟒鞭法,不管是迎擊還是閃避都遊刃有餘,金頂九式用完一輪,又用上了回風拂柳劍,一時之間雙方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要說氣人,真心氣死人。
在場大概隻有峨嵋派的人看出端倪,人人氣忿範遙無恥的偷竊及羞辱,但一對一的比武規則,隻能讓他們忍氣吞聲,一直到──範遙一冷笑,用出了峨嵋派的人再也忍不了的招式──
滅劍、絕劍。
峨嵋派門人一認出招式,怒的大罵範遙厚顔無恥,竟偷學峨嵋派已故滅絕師太自創絕學,一點武林中人的風度都沒有,連畜生都不如,簡直下三濫令人惡心至極。
範遙直接當作耳邊風充耳不聞。他正在想這滅劍絕劍還有再精進的空間,要不回頭有空跟嫂子、貝姑娘研究一下──看的出來他還遊刃有餘。
至于他的對手周芷若,被範遙這隐晦卻又直接的挑釁氣得雙眼一紅,蟒鞭甩出死招,再也忍不住殺心,緊盯着範遙大概是用非本教武功所導緻時不時出現的破綻,九陰白骨爪以極刁鑽的角度凄厲攻過去。
範遙神色露出一絲驚慌,劍招突然淩亂,停頓一瞬,竟是直接停下出招,防守也慢了半拍,無可避免得隻能硬接下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