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遙目送君沁跟柳夕蕖離開後就走回張無忌那邊。
畢竟還有事未了結,他不能離開。他剛剛特意不出全力,就是為了留着對付某個藏在暗處的宵小之徒。
一見範遙回來,峨嵋派的一名靜字輩的門人急問:「你把掌門怎麼了?」
「廢了。」範遙聳肩,見峨嵋的人臉色不好,就更想做的惡劣些,又道:「反正沒了武功也沒多少用處,妳們的周掌門臉皮不錯,我帶回去給那些在戰場上辛苦作戰的勇士們嘗嘗,解解饑,用完了就會還妳們了。正好償還她欺瞞衆人竊取刀劍的罪過。」
「!你!你這邪魔外道!!」那門人氣得就要撲上去,被旁邊的姊妹們拉住。
「範右使此話當真?」她身邊另名門人冷聲問,「掌門即便犯了錯,武功盡失已償還了過錯,絕不容你這妖人淫辱!把掌門還來!」
範遙嗤笑,「在萬安寺上我怎麼說?我說了周芷若是我女兒。我哪忍心真讓自己女兒遭遇這種事呢?還真的我随便說妳們就随便信啊?妳們怎麼就不學聰明些?」
峨嵋派的人心中憋着怒意,臉色更難看了。
其他門派的人神色複雜,起初聽到範遙對周芷若的處置這麼殘忍狠毒,其實也信了八分,心裡想惡人有惡報,雖然是覺得有點過分但也沒人想開口說情,然後又聽範遙随即嘲諷峨嵋派,衆人意識到又是胡扯,那個心情還是有點五味雜陳。
「範右使還真是性質惡劣歪邪呢。」
發出這聲評價的是一直沉默旁觀的黃衫女子。她這樣說,語氣卻是柔柔和和,臉上甚至帶了幾絲的笑意,未見愠色。
「給楊姑娘見笑了。」張無忌出聲打圓場,同時眼神瞥了範遙一眼。
張無忌都出聲了,範遙立刻收斂些許,臉上的惡意收得一乾二淨,裝的無辜又純良,退到張無忌身後,一副乖巧樣。
但再怎麼裝,在場已經沒人會信他無害。反而因為張無忌這簡單一個眼神就讓範遙安分下來,更對張無忌敬畏幾分。
「不要緊的,畢竟依照範右使的出生,他會如此狂邪頑劣,并不讓人意外。從那裡出來的人,從不是正人君子。」
聽聞此言,在場的人都愣了一愣,沒人想過這身分不明的黃衫女子竟會知道範遙的身世背景。莫非這兩人有關系?
一時間群豪相互眼神交會,面面相觑。
範遙瞇起了眼,那好看溫和的笑容都讓人危險了起來。
突然有人輕碰了範遙後背,沒有惡意,隻是安撫。範遙轉頭看去,發現楊逍也走了過來,輕輕拍着範遙,安撫着範遙心起的殺意。楊逍道:「沒想到除了我與已故的陽教主之外,還有人會知道範兄弟的身世。姑娘,見妳并未有所惡意,妳此番點出來,隻是叙舊?還是報仇?」
「不是叙舊。我不認識她。」範遙道。他笑容收斂,退了些許,繞到楊逍的另一側,拉開跟黃衫女子的距離。楊逍面不改色直視黃衫女子。
看出範遙的戒備,張無忌心中也擔憂黃衫女子其實來者不善。
見狀黃衫女子連忙解釋,「請兩位不要緊張。我與範右使之間無任何仇怨。範右使不認識我是自然的,這隻是我單方面的認識、懷疑與猜測。如果範右使願意回答我的提問,我會告訴你我的理由。」
張無忌跟楊逍都看向範遙。
「妳問。我不一定答。」範遙冷淡同意。
「多謝。我就直問了。範右使,你是出身于幾十年前就被不知名人士覆滅的,那個暗殺組織:『暗門』吧?」
此話一出,就像大石砸進死潭中,衆人紛紛嘩然,議論四起。
「是那個以前無惡不作聲名狼藉的邪派組織?正邪兩派之間很有名吧?」「那不是四十年前就被人尋仇覆滅了嗎?」「聽說任務完成率超高,正邪兩道都會委托他們處理髒活。」「他們殺人害命,收錢辦事,神秘的很,連根據地在哪都不知道。」「範遙是他們的幸存者?」「我還以為他們整個組織人都死光了。」「不是聽說與他們有所關系的家族也都被抄家滅口了?」
黃衫女子對議論雜音不為所動,維持着優雅的淡笑看着範遙。
範遙面無表情回複,「是。妳沒猜錯。妳如何知道的?」
「那容我再問,當年那個組織被人誅滅在江湖中人盡皆知,卻又閉口不談,因為兇手手段險惡,連合作者都不放過。你可知是怎麼覆滅的?你又是怎麼逃出的?」
「逃出?沒必要。」範遙笑了,冷酷又不以為意,「因為讓組織徹底覆滅的人正是我。暗門裡所有人都是我殺的,我清點過,沒有遺漏。至于那些合作者也是我殺的,滿門抄家預防尋仇,花了一年兩個月又四天。唯一的活口我收下當部下了。」
群豪都倒抽一口氣,頓時沒人敢說話了。
四十年前就滅門的組織,回推回去,當年範遙才幾歲?恐怕連個志學之年都沒到吧?
小小年紀的一個孩子,一個人殺光數百人?沒失手也沒被發現?他們都想知道當年明教前教主陽頂天是怎麼把他帶回明教的。
明教這邊,高層首腦們相互看了看,都看出大夥眼裡的了然,再次在心裡佩服陽頂天當年居然能收服這隻兇獸。
「好了,我回答了。姑娘是該告知妳如何知情的吧?」
黃衫女子點頭,并未隐瞞,「也不是什麼很厲害的複雜的理由。」
「願聞其詳。」楊逍道。
「我的乳母有一位孿生胞姊,于未及及笄之時因故分離,聽說因為姿色豔麗,被暗門的首領擄走。我的乳母被救回,但胞姊從此下落不明。而範右使你,長的跟我乳母非常像,乳母年輕時的畫像,你五官容貌都帶着影子。我想,若那位下落不明的胞姊有孩子,應該與你十分相似。」
「原來如此。這就是姑娘妳一開始盯着範兄弟看的原因吧?」
「是的,那時候真是失禮了。隻是真的長太像了,我已久未見乳母,甚是懷念。恕我冒昧,範右使,你有印象你的母親是誰嗎?」
「我不知道。在組織裡沒有人讓我喊她母親,有稍微親近的姊姊,但也很早就在首領的命令下殺了。」範遙沉默了下,「小時候常被蒙着眼,我對她印象不深,若有畫像,見到時應該可以認出。」
「沒必要特别去認。」楊逍打斷,看範遙不明所以的看過來,輕歎口氣:「即便知道你的母親是誰,那有意義嗎?你說了吧,你聽從命令把人殺了。那你就不必再知道她與你之間是不是有其他關連。」
張無忌聽出楊逍話裡有話,也悄悄倒抽了一口氣。
即便範遙本人不知情,但範遙在兒時親手殺害母親的這項事實,很有可能是真的。與其落實真相,不如就讓它繼續于模糊的記憶中,随着生命終結而逝比較妥當。
其實範遙不在意這些,殘酷的培養讓他喪失了一般人該有的認知價值,他對以前組織裡的那些人沒有多少想法,甚至是連點感情都沒有。唯一對他有點意義的,也隻有他們的首領,但那也在首領死亡時,一并結清了。所有人之中也隻有這個特殊的人物範遙沒能親自下手,但最終活下來的也隻剩範遙一個。
相關的過去,隻要張無忌不問,範遙也沒打算主動去提。兒時在暗門裡生活的經曆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說是過于慘忍,一個暗殺組織培育出來的殺人工具,要培養成殘殺百人都不眨眼唯命是從,那手段殘酷的難以想象。
那不該是張無忌有必要接觸的事。
暗門花了将近十年将他培養成無情的殺人工具,陽頂天也花了将近十年才讓他重拾人性。
然而歪斜的觀念已深入骨髓無法矯正,黑暗孕育出的惡獸,終究需要能引領他的領導者。
範遙輕聳肩,事不關己回道:「你們說的算吧。看不看我都無所謂,即便看了也不能影響我什麼。」
「别去看了,好嗎?」張無忌輕聲問。他輕撫着範遙手臂,眼裡帶着擔憂。
「好。」範遙笑笑。雖然他不懂為何要避着此事,但他喜歡張無忌毫不虛假的關心。
「要讓姑娘失望了。我們不會讓範右使去核實這件事。」楊逍說道:「真相妳我等人心知肚明即可,必須保留那最後一份的空白。這件事隻能封塵進土裡。」
範遙保持沉默。然而就是這種漠不關心的态度,更讓人覺得他的不正常。
「我明白。是我的要求太過了。這裡向你們緻歉。」黃衫女子稍微欠身行禮,随即被張無忌急忙扶起,黃衫女子看看手上的兩部經書,将兩部經書交給張無忌:「張教主,這本兵書跟武功秘笈就交由你保管使用吧。」
張無忌一愣,連忙回絕,「這不可,無忌何能何德能承接此重任。」
「在我看來,并無不可。張教主不必自謙,你的公正仁義,江湖中人盡皆知,武林至尊名副其實,我們楊家早已退出江湖,唯有托付給你才讓人心安,請張教主不必再推辭,你要留着自己用,或着轉交更恰當的人選都可以,由你決定。」
黃衫女子把說都說死了,張無忌再看衆人無人反對,即便覺得這兩本書是燙手山芋,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接下。
「多謝姑娘看重。」張無忌雙手接下兩本書,看看封面,上頭寫着《武穆遺書》跟《九陰真經》,張無忌想了下,将《武穆遺書》遞給身旁的楊逍,「我不善用兵,前線之事早已全權交由楊左使處理,楊左使,這兵書還是交于你比較合适。」
「謝教主。」楊逍上前雙手接過,恭敬的道謝,看了下封面封底,翻開看了第一頁後,将書合上,轉手傳給了範遙,「前線之事你也有幹預,你也看一下吧。」
範遙看向張無忌,見張無忌點頭允可後,一聲不吭的接過,當場翻開書,一頁頁的翻過去,沒一會功夫就翻完了。他把《武穆遺書》還給楊逍,「挺無趣的。比起這個,我對教主手上的武功秘笈比較感興趣。」
楊逍将兵書收進懷裡,笑道:「你也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提要求,也不想想其他人有多麼忌憚你。」
「我就想看看而已,不然可以跟乾坤大挪移一樣,教主沒許可我就不練。」
聽到範遙輕描淡寫的又說出驚人之語,周颠實在忍不住嚷嚷,「我之前就想問了!範右使你也會乾坤大挪移?!」
「我不會。教主沒許可我練。」範遙回道:「之前陽教主說了我本身天賦能力就很足夠,不必再學乾坤大挪移,所以隻讓我背下心法預防失傳而已。」
在場群豪,不管是不是明教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江湖中人都知道,乾坤大挪移是明教獨傳武功,同樣是當世舉世無雙的神功之一,不僅難練,還幾乎僅傳教主傳人,沒想到看起來武功高深的範遙,竟然還藏着這一手。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是陽頂天原定的教主傳人。
他們大概都想不到,陽頂天當年會做出這決定,真的跟教主傳人一點關系都沒有,隻是陽頂天将楊逍與範遙視如己出般的縱容與疼愛罷了。他傳給楊逍,是為了給楊逍更多應敵的手段,而且當年也沒有徹底傳全,原本是打算一層一層慢慢傳的,無奈事與願違沒能親自傳全。而傳給範遙,更非陽頂天本意,當時的範遙不适合學乾坤大挪移,若非範遙自己來讨,他連心法都不想讓範遙記下。
這真相也就楊逍、範遙、張無忌三人所知,其他人僅能從片面之詞去猜測,并且懷疑範遙的言詞是否為真。
畢竟知道心法卻沒有練,此言太讓人難以置信。若說内功不足天賦不夠練不成另當别論,範遙這人現在所展現的武功,不管怎麼想,要練就乾坤大挪移都綽綽有餘。
然而,張無忌就是在這種群豪都目光忐忑的視線關注下,将《九陰真經》交給了範遙,簡單又放心的随口吩咐了一句,「隻能看,不能練。這是命令。」
範遙樂笑接過,連那句「多謝教主成全」都是滿滿的愉快。
這一給,倒是四周都小小騷動起來。衆人萬分訝異張無忌的信心,他完全不擔憂範遙會有失控的可能性。
楊逍無奈張無忌的寵。
黃衫女子淺淺笑了。
她真的很欣賞張無忌。她基于私心對範遙的觀感很好,她也清楚範遙這個人并非一般常人能接受。張無忌對範遙的一切應對與态度,總是充滿了人性的溫暖,是很明理的在許可的範圍内縱容範遙任性,那是對範遙的信任也是對自己的信心。
這名年少有為的少年,溫柔而明理,不僅武功高強,個性豁達大度,難怪明教會捧這少年為教主。
好眼光。
範遙翻武功秘笈的速度跟翻兵書差不多,也是一頁頁的翻過去,到中後段的時候突然頓了下,露出了有點納悶的表情,将秘籍封面又看了一回,還是把剩下的部分都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