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今天又早起去買菜了?”路邊的阿婆親切的問候着這個乖順的女孩,眼神中帶着憐愛和疼惜。
石竹溫順的點點頭,淺淺的笑了一下,不作聲的走開了。
等人走遠,才有好奇的人上前詢問阿婆:“您怎麼每天都跟那個女孩搭話啊?她每回都不回話,不是禮貌的人啊。”
“欸,石竹她家裡遭受了大變故,突然啞巴了。以前嘴可甜了,成績還好,都是那個魔鱗病啊……”阿婆惋惜的看着石竹的背影走遠,悲歎着世事無常。
好奇的人這才住嘴了。
畢竟每個須彌人都知道,魔鱗病可是絕症啊!沾上的人,要是非富即貴還好,要是家境平平……那就是死路一條!
每個真心為家人付出的人都不願看着家人被磋磨着死去,自己卻沒有辦法緩解分毫。
石竹家,是她的妹妹。
遠離須彌城的一處野外小角落,低矮的棚屋中,不斷傳出粗重的喘氣聲。石竹走到門前,随手推開遮擋的草簾子,進入了其中。
裡面稱一句家徒四壁都算是誇耀的程度,四處破破爛爛,隻有最裡邊的那張床還算的上是整齊潔淨。
但上面那個面色慘白如紙,幾乎瘦成一把骷髅的人,倒也讓這床跟這房子更為相配了。
石竹把手中的幾個土豆放到搖擺着的木桌上,起身端起竈台上溫着的水,舉步便邁向了床邊。在床上人灰白陰翳的眼神中,漠然的把水怼到了人嘴裡。
喂完水,她又馬不停蹄的轉身去準備午飯,那幾個水煮土豆混合着溫水,生生的又一次灌入了霞草的嘴裡。
做完這些,石竹還是不能停歇。她的積蓄快要耗空了。又由于不能說話,隻能做一些抄寫和當槍手的工作。
石竹最中意的,還是難得能接到的抄寫和編纂工作,需要一點識字能力,還要有一點學識,但來錢真的很慢。
最讨厭的是當槍手,畢竟也算得上教令院曾經小有名氣的人物之一,幫人畢業的能力還是有的,來錢快但很危險。
石竹已經賣掉了她曾經研究出來的所有東西,隻為了更好的醫治妹妹。但沒辦法啊,魔鱗病是絕症,也算得上一種另類的富貴病,石竹現在已經承擔不起妹妹霞草的治療、更準确的說,是拖延費用了。
她們的父母也已經為了醫治霞草而喪生在求财的遺迹中了。
當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石竹昏了過去,好長時間都沒人發現。隻有霞草,拖着虛弱的身體爬到了她的身邊,緊緊的挨着她,蜷縮着,曾經珠圓玉潤的手腕變成了幹瘦瘦的骨節,環繞着她。
等石竹從悲痛昏迷中蘇醒時,張嘴,就已經變成了嘶啞的吼叫。
“沒關系……沒關系……姐姐,我還在……”霞草那個時候身體狀況尚且還好,就算她的臉上也全是淚痕,但她還是伸出手,顫抖的拂過石竹毛亂的頭發,一遍遍的重複,一遍遍的安撫。
繩索專挑細處斷,苦難專找苦命人。
因為嗓音的喪失,石竹被自己的研究團隊和導師抛棄了。
他們甚至還因為她不能再說話了,直接暴露了本性,譏笑她說:“要不是曾經你還有點腦子,都不用把你留到現在!滾吧!你個小啞巴!”
石竹失去了資金來源。
她開始的時候還試圖運用自己的學識來改變自己的狀況,但無奈聰明有一點,但還沒到絕頂的地步。
太慢了,霞草等不起。
而且,很快她就發現,那些風紀官不允許的事,來錢才最快。
所以,石竹把自己的研究都賣了出去,挂上了别人的名字。還給那些不能畢業的教令院學生當研究的槍手。
但壞處也有,由于是不正規手段,石竹也沒辦法說話,很多時候碰上品性不好的人,連錢也拿不到。
就這樣,磕磕絆絆,戰戰兢兢,石竹拖到了今天,霞草快不行了。
石竹冷漠的抄寫完這次的委托,在天色暗下來之後,摸索着走到了霞草的床邊,爬了上去,緊緊的貼着她,抱着這一具幾乎已成骷髅的妹妹。
月亮越來越高,很快就在高懸在某一角度的時候,向屋□□入了一線月光,銀晃晃又白慘慘。
透過月光,石竹看到了妹妹不舍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太陽西沉時遺留下的那幾道耀眼的霞光。霞草蹒跚的支起了身,細枝一樣的手指輕輕的劃過石竹凹陷的面頰,眼神柔和的望着她,望着她,幹澀起皮的唇瓣幾開幾合,最後隻能無力的留下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她死了。
石竹唇瓣輕扯,眼睛恍如一眼泉水,潺潺的水光遮蔽了她的視線,她的鼻腔阻塞,幾欲要窒息。
最後,也隻能從喉嚨裡擠出細微的低嚎聲:“啊……啊啊啊啊——”
沒有人聽得見。
幾天後,當賽諾得到這個協同學術造假的老同學的位置,找過來,推開門的時候,隻一眼,便被屋内撲鼻而出的惡臭熏變了臉色。
他是認識石竹的,畢竟算得上同一屆畢業的同學。雖然一個是因論派,一個是素論派的,但曾經那個面色瓷白,臉蛋圓潤的女孩,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恍如枯死的稻草的?
賽諾不得而知,但他想,大抵又是人生無常吧……
石竹被抓了。
在賽諾看來,這可能是一件好事。畢竟……
夜晚的蘭巴德酒館,須彌教令院的四天才難得齊聚在此。席間,賽諾說起了石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