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從水中躍出一條小小的魚兒,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手中。
魚兒在我手中掙紮着,觸手冰涼滑膩。
逃離水的世界,掙脫水的束縛,能夠換來什麼呢?
大概,什麼都換不來吧。
我把手放到水面上,在我手中不停掙紮的魚兒輕輕一躍,便落回了水中。
等我站起身來,那個名叫高杉晉助的男人,已經從船上下來。
他并沒有打傘,雨滴落在他深紫色的頭發上,悄無聲息地暈開。之後,又滴在他紫色的和服上,染出一大片深沉的紫色。
那個男人,比這片紫色還深沉。
我沒說話,也沒有離開。
那個男人這個時候給人的感覺,比之前在動物園的時候平和多了。大概在雨夜中,即便是飛蛾,也要暫停撲火的掙紮吧。
“一把小小的雨傘,是遮不住漫天的大雨的。”
那個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低徊悱恻,像極了自顧自落下的雨,徘徊在萬物的邊緣。
“能遮住整個天空的傘,是不存在的吧。”
“遮不住,就站在天空之上。”
“即便在天空之上,即便到了宇宙中,也會有遮不住的雨。”
“那麼,将整個世界都拉下來,如何?”
聽到這句話,我轉頭望過去,問:“您是來拉人入夥,還是來攘夷的?”
那個男人發出一身短促的笑聲:“你是夷?”
“這裡的很多人都覺得我是。”
“你自己也這樣認為?”
“是或不是,對于我來說沒多大區别。”
“看來,國家也好,世界也好,都不被你放在眼裡,真是個狂妄的家夥。”
“被要颠覆整個世界的人說狂妄,我該高興呢?還是受寵若驚呢?”
“怎樣都好,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吧。”
“您不也是無所謂嗎?”
“呵,誰知道呢。”
那個男人抽出一直放在懷中的手,轉身上船。
一直站在船頭等候的船夫緩緩劃動船槳,船身搖搖晃晃,駛進黑夜裡去了。
那黑暗是那麼深那麼沉,河岸的燈影也無法照亮。
黑夜之中,隻有雨絲依舊如故。
春天,就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