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歸處』,是家人所在的地方——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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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我坐着最早的航班回到了橫濱。
東京那邊大概已經亂作一團了吧,畢竟在殺入倉庫之後,我就好像墜入地獄的修羅,帶着一身的鮮血,直接消失在所有人眼中。
為了不引起騷動,我用為數不多的理智,在倉庫附近的公用廁所裡,洗幹淨了身上的紅色。
流水從水龍頭裡持續不斷流出,我用手将它們盛起潑灑在自己臉上。紅色混着流水沖入水池的下水道,我呆呆望着那些被稀釋過的顔色,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兩年前,初遇織田作之助的時候。
那時的我第一次死在太宰治手下,什麼也不懂,複活的時候搞得自己滿臉是血。
然後就像現在這樣,織田作之助帶我去了廁所,讓我洗幹淨身上的顔色。
水“嘩啦啦”的流着,就像兩年前那樣,連聲音都那麼相似。那麼如果我現在出去的話,會不會看見穿着沙茶色風衣的織田作,拎着一個袋子在門口等我呢?
明明那麼相似,明明眼前的場景幾乎可以重合,但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不在了?
是不是剛才潑在臉上的水珠開始滾落,不然為什麼我的臉上全都是水?
身體有些脫力,我扶着水池的邊緣緩緩蹲下。
壓抑着心底的悲痛,在同樣空蕩的廁所内,我死死咬住嘴唇不願發出一點泣聲,就好像隻要我還沒有放聲哭出來,織田作就依然還活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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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的天空和我離開時沒什麼區别。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我的思緒其實是空白的。我覺得自己像僵硬的木偶,像沒有意識的傀儡,隻是被人設置了遠行的目的地,所以踏上了旅途。
我先回了店裡。
因為我是人偶,所以當我看到店内的景象時,心裡沒有多大的波瀾。
理所當然的。
我這樣認為着。
織田作都死了,那店長和小蘿蔔頭們怎麼可能還活着?
『天衣無縫』的強大之處我自然非常了解,畢竟那是我第一次獲得的異能。那麼擁有『天衣無縫』的織田作之助,為什麼會死?
是因為他想嗎?
因為店長死了,因為孩子們死了,所以他也想嗎?
我不知道。
畢竟我還活着,自然無法理解已死之人的想法。但我卻發現了另一個讓我驚奇的事——原來自己還具有思考能力。
對啊,我明明是人,又怎麼會是沒有思想的人偶呢?
可我明明是人,為什麼隻剩下一顆無法填滿的空洞?
我的心又去哪裡了?
我思考着人生哲學,開始回憶自己的心丢失在了什麼地方。
然後我聽見有人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這時候應該轉身。
我一邊想着,一邊機械化的按照“指令”轉過身去。
那是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奇怪男人。我記得我認識他,他的名字是——
“太宰治。”
按照記憶中的讀音,我喊了出來。
是的,他是太宰治,通知我織田作死掉的人。
“你果然在這裡。”名為太宰治的男人似乎有些無奈,他看着我,露出非常溫柔的神色,“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消息,說從橫濱派過去的人突然消失了。”
我面帶不解的看着他。
不對,不是這樣的。
有個聲音在心裡說。
太宰治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應該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着我,他應該更加頑劣,應該更加過分。他可以陷害我,可以射殺我,可以戲弄我,但絕不會像這樣溫柔的對待我。
是什麼讓他發生了改變?
是織田作嗎?
因為織田作……死了?
沉寂的湖水被投入一粒石子,濺起的水花帶起層層的波瀾,将平靜的湖水攪動起來。波瀾越來越多,最後掀起層層巨浪,開始沖擊我的神經。
我的思緒開始動蕩,我的大腦漸漸蘇醒,我的認知逐漸清晰,我回到了身無一人的世界裡。
然後,我發了瘋。
“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不是很喜歡他嗎?”那是我第一次對太宰治露出獠牙,“為什麼織田作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隻是将一切的錯誤推到太宰治身上。
明明他對任何事情都遊刃有餘,明明他可以操縱所有的人心,那為什麼……
“你為什麼沒有救他?”我聽見自己冰冷的話語,“明明你有能力救他的。”
如果換做平時,太宰治早就因為我的态度對我譏言反駁。他會諷刺我,同樣質問我在“拯救織田作”的事情裡發揮了什麼作用。然後他會清楚的告訴我,我什麼都沒做。
可他沒有,太宰治總是這樣,用讓人意想不到的行為打亂我的陣腳,他說:“抱歉。”
這一刻我再也忍受不住。
我沖了過去,拽住他的衣領,用盡全力将他拽向自己:“不要道歉啊!!!”
“你明明和我一樣都不想織田作死掉,那為什麼要和我道歉?!”我怒吼着向他喊道,“你應該罵我,你也可以罵我,這樣才不會顯得隻有我一個人在發瘋!”
我語無倫次的爆發着自己的脾氣:“你不難過嗎?你不痛苦嗎?為什麼不宣洩出來?!”
拽着衣領的手在顫抖,感受着體内力氣的流失,我像失去了動力的機器一樣松開太宰治,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你明明應該……和我是一樣的……”
太宰治似乎歎了口氣,他盯着我驟然暗淡下去的模樣,對我輕聲問道:“永眠,跟我去好人那邊吧?”
“好人?”我喃喃自語的擡起頭,遲鈍的思緒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我們是黑手黨?”
太宰治無聲的看着我。
“你……!”
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後,我震驚的後退了好幾步,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港口mafia最年輕的幹部,打算叛逃?!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拔出藏在身上的手丨槍,下意識舉槍對準眼前的人。這是早就養成的,面對叛徒時絕不留情的習慣。
我冷靜了下來。
“太宰先生,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港口mafia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嗎?”我平靜的問道,“所以現在這一刻,我是否應該将你視為叛徒進行逮捕或追殺?”
其實我的問題非常可笑。
這裡隻有我們兩人,逮捕也好,追殺也好,沒人會信太宰治是叛徒。他們隻會覺得是我在污蔑,我才是那個想要叛逃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