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果真,大黑熊又害怕地嚎叫了一聲,時青尋回頭,少年原是就在她身後。
不似她穿戴整整齊齊,他墨發披肩,白袍也隻是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混天绫在此刻成了腰帶,绫邊的紅蓮被他挑着的一盞長燈照耀着,折射出微瀾的光。
晦暗的光亮削弱了少年神明的冰冷,閑散打扮的哪吒,總有一絲因絕色昳容而帶來的脆弱感。
“别怕。”看了一眼哪吒,見他不說話,時青尋複又轉回頭看大黑熊,“他不會傷害你。”
其實她心裡沒底。
哪吒在她心中仍是捉摸不透的,他總是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側,雖待她友善,可那種友善也帶着難以看情的情緒色彩。
因而,這句“他不會傷害你”,實則是專門說給哪吒聽的。
她希望他不要傷害大黑熊,因為這頭熊身上沒有一點邪妄之氣,不曾吃過人,也沒修過邪法,初初成精而已。
“你且等等,我去給你搭棚子。”時青尋對着大黑熊道。
仙人不懼風雨,她沒想那麼多,直接往洞府外走去。隻是平地一聲驚雷,她的腳步一僵,下意識回頭去看哪吒。
大風刮滅了他挑着的長燈,少年的眉眼暗下來,神色似乎也沉了許多。
他仍一言不發。
待她再眨眼,明與暗轉換的那一刻視線是尤為模糊的,下一刻,白衣少年竟然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
時青尋頓了頓,“哪吒?”
環顧了一圈也沒看着人,她索性不再管,專心緻志幹起活來。
雨水敲擊在岩石上,濺在泥土裡,落在樹葉間。
暴雨聲穿透耳膜,如急切的鼓點般令人感到暴躁,縱使雨水隔絕肌膚之外,時青尋的手仍有些抖。
忍住不去想,想用夜裡這種心血來潮的忙碌轉移注意力,可是噩夢還是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
伴随着真實的雨點聲,将她拉回了多年前的那場大雨。
那時候她還小,和爸媽自駕出去旅遊。那是一個雨季,雨一直在下,因而大家都習以為常。
沒人想到會遇上百年難遇的特大雷暴雨。
那天他們正好開到山路,爸媽想要靠邊停,或者及時找個村子歇腳,還沒等商量完,泥石流如萬馬奔騰般宣洩而下,将一路的車子全部掩埋。
她和爸媽,三個人。
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她在醫院裡躺了很久,久到她醒來的時候都快覺得世界模糊不清了,那時,她就成了孤兒。
像是夢魇般的記憶,即便來到了異世界,還是會在某個雨天再次猝不及防地給她重創。
她的手越來越抖,即便她努力調整呼吸,仍然無濟于事,無力感越來越強的時候,忽然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用力攥住了她的腕。
“怎麼了?”
被雨水沖刷過的蓮香變得更冷淡了,但哪吒的手卻比上次握住她時火熱。
還有一絲極淡的血腥氣。
他去做什麼了?
“……沒事。”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時青尋隻能這樣說,“你呢,你去哪兒了?”
“将那幾隻追殺熊的妖殺了。”
隻是,沒有找到傷過時青尋的那條蛇妖。
哪吒眸間閃過微光,他已經隐藏了自己的氣息,但那條蛇很是狡詐,當日認出他的混天绫後,這些日子都不再出現。
時青尋微頓,“……謝謝。”
原來他還是出手幫忙了,她心想。
“不必言謝。”哪吒簡單回了這麼一句,便不再多說。
他同她一起将棚子搭好了,雨仍未停,他卻不再幫忙,隻在一邊靜靜看着她招呼大黑熊去棚子裡,又看她忙前忙後為它療傷。
少年的腕上,纏金蓮手鍊發着極為淡的光,銀鍊如細鎖,緊緊束縛着他的手,抑制着他不要輕舉妄動。
不要阻止她,他對自己心道。
若是當真遵循心意的話,他想将這頭礙眼的熊,連帶鷹愁澗中礙眼的龍和水怪一同殺了。
“……哪吒?”
最後,混天绫也纏上了他的手,也似阻止。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勒出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如血一樣豔麗。
隻是一切都掩在衣袖下,如他一直隐藏的情緒,時青尋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