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尿撒幹淨了嗎?拉屎也拉幹淨了嗎?汪醬,一會兒我們上了高速,可沒廁所讓你拉屎撒尿了哦。”
江旺很不耐煩地仰頭“嗷”了一聲。
甘棠這才慢騰騰地将車開出去了。
H市離江旺的北方老家位置較遠,他們足足開了兩天的車程,才抵達至目的地,S市的一個偏遠小縣城裡。
一到地方後甘棠便大爆發了S屬性,在小旅館裡大睡特睡,睡得昏天地暗、不醒人世。
而江旺已經連着高飽和的睡了兩天覺了,現在根本睡不着。
所謂近鄉情怯,江旺忽然有些害怕回家見到父母。
他既希望父母能認出自己,又害怕他們真的認出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過,甘棠終于睡醒了。
在帶汪醬吃完早飯後,他急匆匆地把車開到了江旺父母家的小院前。
院中立着的,是一棟典型的暴發戶式鄉下自建小洋房。
其實江旺給自己的父母在大城市裡買得有養老房,但他們住得并不習慣。
他們過去太習慣于吃苦了,以至于老了後,也沒辦法安安心心地去享福,他們對于富足的生活總有一種自卑的“偷感”。
在向兒子抱怨了許多次“在城裡沒熟人”、“鄰裡沒有人情味”、“沒法漚糞種地”、“想回去老家”後,江旺終于耳朵起繭了,花錢請人在老家給父母修了這棟房子。
房子的屋前、屋後、和屋頂都種着瓜果蔬菜,屋門口砌了一棟紅磚狗屋。
狗屋裡正趴着一隻土生土長的本地大黃狗,大黃狗一見他們靠近院子,便立馬站了起來,警惕地汪汪大叫。
“站住!你們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你們!”
江旺也激動地大叫,“來福!我是你的主子江旺!兩個月前過年的時候,我們才剛見過面呢!”
來福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明明,你明明跟我一樣,是一條狗。隻是比我個頭大了許多。”
江旺跑到鐵栅欄前。
“來福,你過來聞聞我身上的氣味,你真的認不出我嗎?”
來福大步跑了過來,對着江旺左聞聞、右聞聞。
“好像,是有一點熟悉的氣味……”但來福又後退兩步,搖了搖尾巴,“可你頂多隻算是我主人家的遠房親戚。”
這時,來福身後的房子大門打開了,從裡走出一位頭發半白的、着褐紅色衣褲的微胖老婦人。
她一出門,第一眼就看見了院子外站着的生面孔甘棠,和甘棠身前的那頭巨大的狗。她老實木讷的臉上先是透露出幾分疑惑,而後又變得有幾分緊張。
“你是……”
甘棠連忙自我介紹。
“伯母您好!我是江旺哥的好朋友甘棠,最近我有快一個周都聯系不上他了,我有些擔心他的情況,就找了其他人問了問他的老家地址,想來拜訪您跟伯父,問問他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呂蕙蘭面部表情僵硬地緊繃着,木木地左右搖頭。
“俺不知道,俺跟他爸都是沒文化的農村人,他公司的事不會跟俺們講,俺們什麼都不知道。”
說着,呂蕙蘭就要關門躲回屋内。
江旺着急地大喊一聲“媽!”,但從他嗓子裡傳出來的隻剩一聲犬吠。
甘棠也急得語無倫次。
“我我我、我真的是江旺哥的好朋友!伯母,我知道江旺哥最喜歡吃的菜是紅燒土豆!最讨厭吃玉米紅薯黃豆芽!他八歲爬樹掏鳥左臂被縫4針;十二歲下河摸魚差點淹死;十五歲第一次打黑工老闆不發他工資;十六歲背井離鄉外出闖蕩;十七歲去學廚師被騙五百;十八歲險些陷進傳銷!”
江旺在聽完自己青春年代的所有經曆後,自己都有些繃不住了。
現在回頭看去,隻能說,他年少時挨過的生活的毒打,沒一頓白挨了。
而江旺的母親呂蕙蘭在聽完這一串後,卻是當場抹起了眼淚。
“俺們當初讓他找個效益好的廠子安安分分上班過日子,他就是不聽。如果他當初聽了俺們的,又怎麼會……唉!”
她走過來,将鐵栅欄上的兩把黃銅大鎖打開,又繞來繞去地解着纏在欄杆上的粗鐵鍊。
甘棠問,“伯母,難道最近經常有媒體什麼的,來騷擾你跟伯父,打探江旺哥公司的事嗎?”
呂蕙蘭抱怨,“幾乎每天都有!還有來拍短視頻,向俺們院子裡扔臭雞蛋的!俺們白天都不敢出門,沒臉見人。隻敢晚上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去後院裡摘點自己種的蔬菜吃,和把前院給打掃了。”
江旺的兩隻狗耳朵軟塌塌地耷拉了下去。
呂蕙蘭終于将門上的粗鐵鍊給解開了,将甘棠和江旺邀了進去。
等他們一進院子,呂蕙蘭又立馬将粗鐵鍊給重新纏回去。
一旁,大黃狗來福很有眼色勁兒地用力搖起了尾巴。
它一臉獻媚讨好地先是聞了聞甘棠的下三路,又繞到江旺背後,要聞江旺的菊花。
江旺沒好氣地用後腿蹬了它一腳,來福委屈地嗚嗚叫喚着,又夾起尾巴縮回到自己的狗窩中。
甘棠指着汪醬說到。
“伯母,這頭阿拉斯加應該是江旺哥的狗,但也有可能不是。”
甘棠按照實情如此這般的解釋了一通。
“所以我就覺得這頭狗的來曆有點奇怪,江旺哥他之前有跟您說過,他想自己養一頭狗的事情嗎?”
呂蕙蘭搖頭。
“阿旺雖然喜歡小動物,但他不喜歡毛太長、愛掉毛的。俺們家裡的貓兒元寶,他就不喜歡它進他卧室,因為它太能掉毛了。”
甘棠低頭看了看汪醬——純純就是一頭狗型蒲公英。
呂蕙蘭招呼着說,“小棠,俺們進屋裡坐着再聊吧。”
他們剛一邁進屋,就迎面撞見江旺的父親江勇斌正要走出來。
“蕙蘭,俺見你太久莫回來,就想出來看看情況。”
江勇斌的模樣,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病痨鬼”。
明明身子骨架很高大,但卻瘦得臉貌都脫了相。膚色黑黃,嘴唇發绀,口微張着,他一半用鼻子呼吸一半用嘴進氣,顯然有着呼吸方面的什麼問題。
這是江勇斌以前在工廠裡打工時落下的毛病。以前的那會兒,人們可沒太多安全防護意識,不怎麼重視“職業病”。江勇斌年輕時還能仗着身體好硬挨,但年老之後,就到了他還債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