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國了。”

安明懷聽到消息提示音連忙把視線從黑白交錯的琴鍵挪到平闆上，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連忙把平闆抱在懷裡，下一秒對話框裡又彈出消息，“永别。”

安明懷還沒來得及說話，群裡程淩已經開始妙語連珠，“秦聰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出國了，‘了’這個字表示完成時，你還是個人嗎要走也不提前說一聲，兄弟自問平時沒虧待你，你說要出國我難道還能把你腿敲斷嗎……”

語音太長了，安明懷沒聽完，後面又已經接上了三條長達五十九秒的。

琴房裡空調開的很低，冷風嗖嗖地往身上吹，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砸得他有點發懵。

前幾天秦聰還被他爸媽邀請，來他家裡吃過飯，居然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問秦聰：“怎麼這會兒出國了？”

秦聰很快回道：“我的成績又不能和你們比，不說保送，就算去參加高考，大學想上本校的大學部也根本不可能，這也是我爸媽的意思，出國對我才是好選擇。”

程淩發語音的勁頭停了一下，随即又是更猛烈的抨擊，安明懷不用點開都知道那幾十秒的語音裡面全是鳥語花香。

平闆在懷裡嗡嗡地震，安明懷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替秦聰感到高興，卻又有點遺憾。

秦聰也沒說錯，就算他現在不走，等到高三畢業，他們還是要分别

隻是沒想到他神來一筆，将這個節點生生提前了一年。

安明懷将手放在琴鍵上，斯坦威大三角發出一聲嗡鳴，他揉了把臉，“祝你前程似錦。”

秦聰回道：“那是當然，我去了國外也會好好努力，畢竟不用當你倆的跟班了，可以更專注地練琴。”

說完，秦聰就從三人的聊天群裡退了出去。

程淩徹底怒了，結果接收炮彈的秦聰已經消失，他幹脆給安明懷打電話過來，“靠！秦聰這話什麼意思，他以為咱倆拿他當跟班？我真是！你爸媽平時對他夠好了吧，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給他一份，就連你爸媽請老師來開小竈都沒落下他@%……￥&*（！”

程淩和他不在一個班，算起來他日常和秦聰相處的時間更久，沒想到秦聰并沒有把他當朋友。

安明懷心裡憋得慌，卻還是打着精神安慰正在氣頭上的程淩，“算了，走都走了，以後有機會見面的話再揍他一頓。”

程淩沉默一會兒，忽然問他，“你明年是不是也走？”

一股煩悶從心裡湧出來，安明懷想說看情況，嘴唇翕張幾次最終沉默，輕輕嗯了一聲。

去國外讀音樂學院是爸媽早就和他制定好的目标，為了學院的考核，從今年年初開始他就在練考試的曲子。

不。應該說，從他年少練琴開始，目标就是科蒂斯的錄取通知。

如果不是爸媽覺着，太早脫離國内的學校出國，不利于以後的發展，估計他初中都得在國外讀。

程淩長歎一口氣，“那你可别和秦聰一樣，出了國就翻臉不認人了。”

安明懷悶悶地說道：“不會的，你永遠都是我朋友。”

明明空調正吹着風，安明懷卻感覺琴房裡空氣稀薄，讓人喘不上氣。

他歎了一聲準備挂電話，卻聽見程淩說：“哎我剛才給你發了個視頻，你快去看看，可搞笑了，都怪秦聰打擾人的好心情。”

安明懷點開一看，視頻的主角好像是隔壁弦樂班的一個同學，正被他爹揮舞皮帶抽得滿屋跑。

根據他們聲嘶力竭的對話，勉強能判斷出，是主角沒經過家裡同意，去外面紋了個紋身。

程淩還問他：“怎麼樣是不是特搞笑，這小子整天裝的二五八萬一樣，往他那大鼻孔裡插大蔥，被他爹皮帶抽一頓，一下就老實了。”

安明懷原本沒打算笑，聽到程淩的話還是忍不住樂了。

等挂了電話，他也沒心情再練琴。

紋身……原來紋個身家裡反應這麼大。

他看了一眼“幸福一家人”的聊天框，消息還定格在三天前他發的“爸媽你們忙完了嗎？”

估計是接到消息時爸媽還沒忙完，等他們有空時已經忘了回消息。

安明懷拎上外套抱着平闆出了琴房，等他再擡頭時，已經到了一家店門口。

這家店既沒門頭也沒招牌，如果不是熟客，估計都不知道裡面在做什麼生意。

安明懷推門進去，門口挂着的小玩偶發出一聲機械的歡迎光臨。

大夏天的外面瀝青路曬得滾燙，蟬在樹上呲哇亂叫，剛才他打車過來時，師傅看他臉嫩隻願意停在街口，他一路走過來又吵又熱，店裡卻是涼快又安靜。

門口前台專屬的櫃子後面沒有人坐人，安明懷便徑直走進去。

店裡是水泥地面，頭頂打着射燈，紅色磚牆粗糙的裸露着，四周擺着冷白色金屬架子，鋼鐵森林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正對着門口的牆上，挂了許多顔色大小不一的線圈機，機械感十足。

牆下工作台前坐着個低着頭的人，聽見動靜，擡頭望過來。

這人嘴裡正叼着根煙，劍眉星目五官硬朗，看到來人壓低了眉毛，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的冷硬。

最吸引安明懷注意的，是他剃的圓寸，這個發型太考驗顔值，沒有一點修飾的空間，全靠臉硬撐。

噗通，安明懷感覺自己心跳快了幾拍，好，好酷的酷哥。

去年程淩不知受到什麼蠱惑，也跟風去剃了個圓寸，結果差點哭着走出理發店，還好男生頭發長得快，才沒讓程淩喪失生活的勇氣。

徐進看到個細皮嫩肉的小孩進來，剛想喊何雪亭，忽然想起剛才何雪亭帶着明珂兩個人好像買奶茶去了，隻好自己問：“幹嘛的？”

“來紋身。”

徐進正忙着布置自己的工作台，低下頭不再看他：“紋什麼？多大了？成年沒有？”

安明懷其實也沒想好自己要紋什麼，不過來都來了，幹脆紋個最引人注目的，一咬牙，“紋個天眼。”

徐進開門做生意，遇到的奇葩顧客數不勝數，但這麼奇葩的要求也實屬罕見。

紋身行業内不成文的規定，脖頸手指這種要露在外面的位置，要麼紋給同行，要麼紋給身上紋身特多的大齡紋身狂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