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徐進要去洗碗,奶奶沒再攔着。
等他從廚房出來時,奶奶已經半躺在沙發上刷起了手機。大狗就窩在奶奶腳邊,看樣子是骨頭啃累了,正眯着眼睡覺。
大爺給的那兜李子又大又甜,徐進洗了一碟子放桌上,但這會他和奶奶剛吃完飯,沒人吃得下,隻能先看着。
徐進坐在側面的單人沙發上,摩挲下膝蓋,對奶奶說:“奶奶,曾蘭來找我,說是她男人死了。”
覺得奶奶可能不知道馬子騰是誰,徐進也就沒提,隻說曾蘭。
奶奶愣了一下,在主播洪亮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麻煩點一下手中的小紅心”中沉默片刻,合上手機說:“什麼時候的事?”
徐進說:“不知道,我托人去打聽,還沒給我回話。”
奶奶歎了口氣,“這年紀輕輕的……讓她看開點吧,誰能不死呢,都是早晚的事。”
徐進心口跳了一下,看向奶奶。
奶奶今年已經64了,他一直回避這個話題,但奶□□發已經開始花白,臉上的皺紋比記憶中深了太多。她這輩子送走的人太多,生死已經是小事,沒什麼看不開的。
但他還沒到看透生死的年紀。
奶奶撿起一顆李子丢他,徐進看到有東西飛過來,下意識躲了一下,李子砸在沙發上。
徐進猶豫了半天,還是撿起來吃了。
好甜。
撐。
奶奶看着他:“她還說别的了?”
徐進搖頭,“沒說什麼,就說讓我跟她兒子馬子騰親近親近,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我還當什麼事呢。”奶奶又按開了手機,聽筒立即傳出婆媳大戰的聲音,“你不管她,再鬧就讓她來找我。”
徐進忍不住笑了下,“找你幹什麼。”
奶奶也笑起來,“我學你五外公往地上一趟耍無賴,看她敢不敢動我。”
說起五外公,徐進在沙發上笑得亂抖,半天停不下來。五外公今年93,人稱棺材瓤子,過年的時候專門有人請去幫忙要賬。
家裡人怕出事不樂意讓他去,五外公倒是樂颠颠被人擡着去了,回來還給親戚們說:“活的久了就是好,去往地上一趟啥都不用幹,管吃管喝一天還能掙兩千。”
等他笑夠了,奶奶說:“她家的閑事你不管,反正跟你沒關系。”
徐進點頭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奶奶忽然問他:“給你畫的符帶着沒有,那個符是給你……”
“扔了。”徐進說。
“娶媳婦用的。”奶奶說完,翻身下沙發,拎着手裡的枕頭來抽徐進,“你個敗家玩意兒,好東西留手裡燒得慌!”
徐進連忙跑去院子裡躲着,奶奶手裡的枕頭是糜子裝的,老人的枕頭又圓又鼓,一個少說能有18斤,老太太整天幹活手上勁又大,挨一下最輕都是個腦震蕩。
邊跑邊想,還好扔的早,剛戴一天就招來個死變态,再多帶兩天,指不定還能來些什麼玩意兒,想想就倒胃口。
奶奶追不上他,氣得在後面罵,“等你回來我把你皮剝了!”
徐進去屋後拿了鐵鍬去收拾豬圈,大狗也搖着尾巴跟上來。
這會兒太陽曬的厲害,雖然雞窩門開着,家裡的雞卻沒出去,都在裡面躲陰涼。
徐進先給雞放了些水,才支着鐵鍬跳進豬圈。
大狗被他勒令禁止跟進來,就在旁邊菜地和麥草垛玩。
徐進把豬圈裡的爛泥鏟幹淨跳出來,大狗嘤嘤嘤狂甩尾巴一個勁用嘴筒子蹭他。徐進把手伸到大狗嘴邊,“叼什麼東西了我看看。”
大狗嘴一張,一枚雞蛋滴溜落在徐進手裡,上面還沾着大狗亮晶晶的口水。
估計是母雞在外面下蛋了奶奶沒發現,大狗倒是眼睛尖。
徐進領着大狗回去,将沾了口水的雞蛋直接打在大狗啃骨頭的盆裡,大狗立馬埋頭舔的吧唧吧唧,徐進看看自己掌心的口水印子,嫌棄地抹在了大狗頭上。
奶奶剛才還說要剝他的皮,這會又心疼起孫子,“這麼熱的天你不在家緩着,跑豬圈去幹嘛,熱不熱。”
是有點熱,徐進準備去衛生間沖澡,“奶奶,母雞在外面下蛋了,你下午去找一找,大狗剛找見一個我打給它吃了。”
“哎呦你養的這個麻狗眼睛還亮,我早上剛找過,估計是漏了沒看見……”奶奶說話的聲音關在門外悶悶的,水聲一響,就徹底聽不到了。
中午吃的晚,又吃多了些,到下午徐進準備回去時都沒餓,奶奶也就沒做飯,把早上煮好的牛肉裝了一大包,另一個大包裡是她下午剛摘的菜,“黃瓜西紅柿你拿回去咬着吃,現在也不用賣菜了,你多拿些,放冰箱裡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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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進開着車剛到家,就發現門口放着一個巨大的快遞箱,不把這個挪開,車都開不進去。
徐進下車一看,“收件人安明懷”,他直接打電話過去,“安明懷,你小子的快遞放我家門口幹嘛?趕緊來取。”
安明懷滿是驚喜:“這麼快就到了嗎?進哥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徐進把快遞箱挪進院子,停好車去廚房收拾奶奶裝的東西。
正忙活着,手機忽然響了幾下,他以為是安明懷,打開一看卻發現是何雪亭。
“進哥你怎麼突然換風格了?剛才發現你昨晚換的衣服挺貴啊。”
徐進皺了下眉頭,“就一個白體恤有什麼貴不貴的。”
何雪亭是去徐進工作間打掃衛生時在垃圾桶裡看到了吊牌,她把吊牌的照片發過來,“這個牌子,就你身上那件平平無奇毫無亮點的白 T恤,三千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