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看了眼自己的大孫子,“腿長在徐峰自己身上,他上趕着被人哄怪得了誰,你個當親爹的說他都不聽,還能指望他聽進娃的!”
老爺子餘威甚重,大哥嘴唇翕張,半天說了句:“這不就他在城裡嗎,小峰去城裡打工,也就他能照看點……”
大爺哼了一聲,大哥就不說話了。徐峰緊張兮兮地坐在茶幾另一頭,生怕徐進說漏嘴。
徐進捏了下手指,對大爺說:“這回運氣好,也就打了幾天白工,沒出什麼事。”
大爺點頭,“你做生意也忙,還得操心徐峰的事,辛苦你了。”
“自家人不說這話,”徐進搖頭,“小峰說想去學挖掘機,我覺着這行也行,大爺你看呢?”
大爺還沒來得及說話,大伯娘忙不疊說:“好啊,開挖掘機好啊,等他學出來,你再給他買個挖掘機,讓他以後出去掙錢。”說着還搗鼓了幾下她男人,“我娘家侄子不就是開挖掘機的嗎,一年聽說能掙幾十萬呢。”
大伯沒吱聲,大哥趕緊跟着應和,“我看行,去哪兒上學,咱們這兒沒有教的學校吧,是不是還得去外地。”
二哥徐建設生怕便宜都被大房家占去,搓搓膝蓋,也說:“小進啊,你看你小侄子海娃怎麼樣,要不然也一起去學?”
徐海剛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家裡給報了個職高,二哥心裡盤算,上職高哪有去學開挖掘機好,回來能扒着徐進給買個挖掘機,連學費都不用自己家掏。
家裡再往下的小輩都還在念書,這會兒還沒到操心工作的時候。
大爺想說話,一開口卻嗆了一下,一連串咳嗽起來,半天緩不過氣,徐進站起來拍拍大爺後背,幫着他順了下氣,又把大嫂子給自己泡的茶端到大爺嘴邊讓他喝了兩口。
等氣順了,大爺直接拍闆,“徐峰就在家裡種地,哪都不去,徐海9月開學了去念高中。”
大哥二哥都急了,“爺,種地能掙幾個錢!”
大伯也着急,“爹!開挖掘機比種地好!”
二伯還在旁邊給徐進使眼色,“快勸勸你大爺!”
大爺老了,眼睛也開始渾濁,但盯着人看時,眼神卻依然銳利,燈光下連臉上的褶子都透着壓迫感,“種地掙的錢不虧心。”
大伯娘不樂意了,“小峰去開挖掘機哪虧心了!在地裡刨食有什麼好的,人家都當城裡人,就咱家兒孫得留地裡當農民。”
大哥也給自己媽幫腔,“就是,爺爺,小峰掙了錢不得孝敬你嘛。”
大爺立即瞪過來,大伯娘能和公爹吵架,公爹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大哥可不敢和爺爺硬碰硬。
徐進沒說話,靜靜坐在闆凳上等他們一大家子吵出個結果。
大奶奶推開客廳門進來,看見徐進先是笑了下,“進娃來啦,我去給你弄幾個菜,喝點兒?”
大奶奶煙酒都來,現在年紀大了,兒孫不太讓碰,平日裡就盼着能來個親戚,和她一起喝兩盅。
徐進連忙起身去扶大奶奶,安明懷看他動了,也跟着站起來,沙發上其他人都坐着沒動。
等大奶奶坐大爺旁邊了,徐進才說:“今天就不喝了,我開車來的,不敢喝。”
大奶奶不死心,“一杯都不能喝?”
“喝了得去勞改。”徐進說。
“那就不喝了。”大奶奶有些遺憾,問大爺,“剛才說什麼呢,我都睡着了被你們吵醒。”
大爺又把隻抽了兩口的旱煙點上了,“說徐峰的事,徐峰想讓進娃送他去學挖掘機,老大和老二還想着學出來了讓進娃給買個挖掘機。”
大奶奶冷了臉,從口袋裡掏出煙盒,也點了根煙,抽了半根後,沖着大伯招手,“愛國,你過來。”
大伯縮了下脖子沒敢動,“媽……”
“過來。”大奶奶眉頭壓低了,半側着臉問他:“你也是這麼想的?”
大伯磨蹭半天,才走過來,坐在大奶奶身邊,“我就是……小峰去開挖掘機也挺好的……”
“啪——”話音沒落,大奶奶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他臉上,“想好了再說。”
大伯躲都沒敢躲,“那再商量商量。”
安明懷被吓了一跳想去攔架,徐進卻見怪不怪,一把将他按在闆凳上,“沒你什麼事,乖乖坐着。”
二伯見大哥挨了巴掌,眼神頓時清澈不少,“媽,我覺着小海這個職高也挺好的,上出來學校還能給找個工作,出去掙幾年錢回來正好說個媳婦。”
大奶奶瞥了他一眼,沒讓他過來,二伯偷偷松了口氣。
大伯見老二就這麼改了話頭,不禁有些惱怒,不等說話,大奶奶胳膊又擡了起來,“想好了嗎?”
大伯縮着脖子,“都聽爸的。”
大奶奶對着他真是恨鐵不成鋼,胳膊放了又舉舉了又放,最終還是沒再抽他,“沒腦子就少說話。”
“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跑一趟。”大奶奶轉頭過來看着徐進說。
“自家的事不說這話。”徐進說。
大爺放下旱煙,“上回跟你說徐峰的事你再别管,你左耳進右耳出,下回再不聽話就拿鞭子抽你。”
徐進笑笑,“畢竟叫我一聲叔,總不能真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