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懷視線便順着睫毛往下,落在他的嘴角。徐進唇色不重,嘴唇也是削薄的,他晚上喝了許多酒,嘴唇被滋潤過,沒有因秋冬幹燥起皮,看着非常柔軟。
安明懷緩緩屏住呼吸,低垂下眼眸,一點點湊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低。
皮膚的溫熱從空氣中傳遞過來,安明懷感覺自己面頰發燙,呼吸瞬間變亂了。
他用力握了下拳頭,一個輕柔的,一觸即離的吻,落在徐進唇角。
他是想落在徐進雙唇上的,卻又覺得徐進這會兒酒醉睡着了,自己好像一個登徒子,就在即将觸碰到時改了主意。
“砰砰——”
安明懷分不清這是煙花在腦袋裡炸開的聲音,還是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亂跳。
柔軟,溫熱……
這個觸碰太短暫了,即使已經足夠美好,卻不夠他反複回味。
安明懷回頭看了眼正注視着他倆的大狗,擡手捂住大狗的眼睛,又低着頭湊了過去。
再親一下,他發誓,保證是今晚的最後一下,下一次再親,就是他表白之後的事情了。
安明懷抱着滿懷憧憬與十二分專注,虔誠地吻過去。
徐進的嘴角近在眼前,安明懷閉上眼睛,心中無聲的叫了句“進哥。”
察覺到觸感不對睜開眼時,徐進扭已經頭避開了這個吻,并擡手擋在安明懷嘴前。
“進進進哥……”安明懷渾身一僵幾乎癱坐在地上,舌頭也打成一個結,隻倉惶地看着徐進,再說不出一個字。
“你終于裝不下去了。”徐進歎了口氣,“我是喝了酒躺一會兒,又不是死了,你親一口就算了,還敢再來,真這麼自信覺得我不會抽你?”
裝不下去……?
進哥這是什麼意思,他知道自己喜歡他?
那親一口就算了……?進哥是允許他隻親一口?
安明懷猛然擡起頭:“對不起,我不應該趁你睡覺到時候偷親你。”
“我說過我有喜歡的人了,進哥,我喜歡你,從你想要趕我走之前,就喜歡了好久了。”
說完,安明懷用自己清澈對眼睛認真注視着徐進,等待他的宣判——死刑,或者無罪釋放。
徐進又歎了口氣,雙眼虛無的看着頭頂的大燈,刺眼的燈光在視網膜上留下烙印,他擡手将眼睛遮起來,“你一個大少爺,放着自己家裡的别墅豪車不要,跑我這裡來抱着狗睡,破桑塔納連個空調都沒有,你圖什麼呢?”
“我什麼都不圖,隻圖你。”安明懷激動地湊進一些,攥住徐進另一隻手。
“我就更沒有什麼好圖的了,飯不會做,脾氣也差,别人看見我躲都來不及,就你眼巴巴的非得湊上來。”
徐進無聲低笑一下,隻看到勾動的嘴角,笑意卻稍縱即逝,很快,唇縫又抿成一條直線。
安明懷用力反駁他:“沒有,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人,我隻喜歡你。”
“喜歡是最靠不住的東西,你現在喜歡,以後呢?這條路不好走,到處都是韓鵬這樣的東西,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以後怎麼辦呢?”
徐進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佛歎息一般,這些字卻格外有分量,一個一個砸在安明懷心上。
安明懷哽咽起來,嗓音也開始低啞,握住徐進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仿佛要通過這個動作,将自己的心意傳遞過去。
“進哥,我們永遠都不會變成韓鵬那樣,他是個人渣,不是因為喜歡誰變成的,而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個人渣,不管他喜歡誰和誰在一起,他都會禍害别人給其他人帶來不幸。”
徐進沒有看安明懷的眼睛,他将自己罩在手掌下,眼前是一片漆黑,隻有微弱的光線從指縫裡透過來。
“那你呢,開家長會那天,你在舞台中央彈鋼琴,以後你會成為非常有名氣的鋼琴家,被别人說起你的名字時,後面還要加一句‘哦,是個同性戀’,你也能接受嗎?”
安明懷愣住,他嘴唇翕張卻說不出話,手指也無意間放松了。
徐進感受到他松開的力度,将自己的手掌抽出來,翻了個身,背對着安明懷,“我知道你不能,我也不願意看你落到那樣的境地,到此為止吧,就當喝醉了今晚做了一個荒誕的夢,等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忘了這件事吧。”
安明懷直起上身,卻在茶幾上撞了一下,沉重的玻璃茶幾被他撞的移開好遠,他卻仿佛毫無察覺,用力扳住徐進的肩膀,想将他翻過來直視自己,卻失敗了。
“我不要!我忘不了!這個圈子的風氣很寬容的,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說三道四,就算被别人知道,對我以後彈琴也沒有任何影響,進哥,你看我一眼好嗎,其他人想說什麼都随他去,我隻在乎你。”
徐進沒有說話。
“嘴長在别人身上要怎麼說我管不着,你看看我進哥,你知道我喜歡你,你真的要因為别人拒絕我嗎?進哥!”
徐進總算放松了抵抗的力道,順着安明懷的手勁轉過來,看到安明懷眼眶邊的水痕,他心裡忽然空了一塊。
說不喜歡是假的。如果不喜歡,他就不可能放任安明懷時不時對他動手動腳的,更不可能在自己還沒意識到他的感情時,将自己家的鑰匙丢給安明懷,現在更是任由安明懷在隔壁住着,整天對他孔雀開屏。
安明懷的眼神格外熾熱,和他的喜歡一樣。
每當想起安明懷才過完十八歲生日,他就會有濃重的負罪感。
如果安明還沒有來他的店裡,沒有為他擋曾蘭那一下,沒有來過他家,他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永遠光鮮亮麗一片坦途?
徐進擡手擦掉安明懷的眼淚,“你明明可以有很多選擇的,為什麼非要吊死在我身上。”
安明懷眼中的水汽彙聚成一顆淚珠,嗒一聲砸在徐進手心。
“可是那些我不想要的,對我來說不是選擇。”安明懷哽咽着,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小時候學琴不是我選的,上音樂附中不是我選的,以後要考的院校也不是我選的,進哥,我這麼多年做過的選擇題裡,隻有你這一個選項。”
安明懷淚眼婆娑,徐進感覺自己胸口被他的眼淚燙出一個裂口,窗外呼嘯的冷風無休止地灌進去,血液仿佛被動的凝固,帶着冰碴,流經哪裡,哪裡就是一片針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