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感覺有液體落在自己手背上,冷得厲害。
他就好像凜冬走在結冰的湖面上,寒意一點點蔓延開,在還沒來得及看到岸邊時,就一腳踩空,落進冰冷刺骨的湖水裡。
有一瞬間,徐進好像已經溺斃在湖中
他想閉上眼,和世界保持距離。卻又舍不得地磚上安明懷模糊的影子。
隻能眼睜睜,接受鈍刀子割肉的淩遲。
一刀一刀,鮮血淋漓。
明明他想把所有人都照顧好,卻最終事與願違。
窒息感在攥緊指尖後慢慢消散,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語氣忽然變得很平靜:
“沒什麼,就是夠了膩了,不想玩了。變心都是一瞬間的事,你見過誰找那麼多借口。”
安明懷的表情從憤怒變得茫然,他無措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直愣愣僵在空中: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進哥你不要玩我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真的。和你玩了這麼久,挺沒意思的,我發現我還是喜歡年齡大的。”徐進依然低着頭,他聽到了門外的汽車聲,喇叭滴滴響了兩聲。
安明懷爸媽來接人了。
“回去吧安明懷,好好念你的書,彈你的琴,以後學聰明點,别再随随便便被人騙了。”
安明懷脾氣一直很好,這會兒卻激動起來,他撲上來掰着徐進的肩膀,想讓徐進正視自己的眼睛。
徐進卻始終偏着頭,眼眸低垂,嘴唇緊抿。
安明懷氣急了,用力搖晃他的肩膀:“我不信!你告訴我年齡大的有什麼好?你為什麼不選我?”
徐進不怎麼用力,卻格外堅定,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年齡大了有錢還不折騰人,你每天想一出是一出,我真的挺累的,快去吧,以後别來了。”
安明懷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斷了線一般流下來。
徐進想将他抱在懷裡哄一哄,把他所有的眼淚和委屈都擦幹淨。
手指剛動了一下,就被他縮回背後。
“别哭了,哭起來就更煩了。”
“我不走。”安明懷帶着哭腔的聲音幾乎不成語調,“我哪兒也不去,我種的月季還沒開呢,奶奶還說要等我回去,你不能趕我走。”
徐進胸口已經疼到麻木,刺向安明懷的這些話,都是雙刃劍,誰也不比誰輕松。
門外汽車的鳴笛聲再次響起。
安明懷頭暈腦脹,什麼都沒聽見。
徐進卻聽得清楚。
大狗見他們不去開門,嗚嗚叫了兩聲,兩人都不理它,大狗在他們腳邊轉了幾圈,用嘴筒子蹭安明懷,好像在安慰他。
安明懷爸媽已經夠客氣了,還給他留了三天時間,放他與安明懷厮混了三天。
人得知足。
徐進咬緊牙關,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堪堪握住拳頭。
然後擡手,砸在安明懷肩頭:“别再來了,滾去國外讀你的書!”
這一拳明明不重,卻砸得他向後踉跄幾步。
安明懷愛撒嬌,卻不是死皮賴臉的人。
等看清徐進臉上的決絕後,他才終于意識到,前幾天的快樂,不過是臨行前的斷頭飯,吃完了,就該上路了。
他第一次踏足這個院子,是替徐進挨了一棍。
當時他們隻是陌生的朋友,他在床上躺一會,徐進還要換床單。
如今他要走了,又挨了徐進一下。
盡管他們接吻擁抱,卻又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陌生人。
安明懷轉身就走,剛走出廚房門卻又停下。
徐進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在他停下的那一瞬間,想撲出去抱住他的沖動,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迸濺開。
隻是爆炸發生在身體内部,沒人知道他五髒六腑都被燒灼成灰燼。
他手指的關節已經攥到發白,甚至隐隐能聽到骨頭不堪重負的響聲。
安明懷卻隻是将左手戴着的镯子蛻下來,劈手向他扔來:“還給你!”
他臉上表情太多,有委屈有憤怒,徐進還沒來得及看清,有沒有不舍,安明懷就大步走遠了。
安明懷原本沒打算把镯子扔地上,隻是徐進沒能接住。
銀镯子當啷一聲落在地上,也砸在徐進心口,牽扯得他渾身撕裂般的痛。
大門砰的響了一聲。
很快,大門外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又慢慢駛遠了。
四周恢複死寂,徐進按在櫥櫃上的手,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
他撐着膝蓋,慢慢彎下腰,又不堪重負地蹲下去。
大狗早發現他們在吵架,嘤嘤叫着甩尾巴,試圖哄徐進開心。
他将臉埋進大狗柔軟的背上,睜了一整晚幹澀無比的眼睛,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從十一月到五月,他擁有了安明懷一半的十八歲,已經足夠了。
安明懷,愛意對你的未來有多重要?
不如我送你一場好風。
送你直上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