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火辣,腦袋也發蒙,好生感慨。
主角真的飛升了。
現在他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字面意思上的。
冼清塵在泥裡傷春悲秋了一陣,說不好從哪裡來的傷感,明明是早就可以預見的事情,可楚回舟……原本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楚回舟,轉眼就成仙了,他卻是地裡的一根“泥蘿蔔”,這件事還是給了他一點打擊。
一想到楚回舟,他就心情複雜。
他不得不承認,失憶與楚回舟做師徒的那五年是他上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所以遲遲割舍不斷。早前他還擔心楚回舟對他有那方面的想法會有礙飛升,是白擔心了。
定是他的出現攪和了主角本有的成長史,讓主角一不小心走歪了。
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有點失落?
冼清塵啊冼清塵,做人别太賤别太見不得人好,難道要楚回舟對你念念不忘自毀仙途你就開心了?
冼清塵唾棄自己片刻,外面又下了雪,雪水化進土裡,将酒的辣勁沖淡一些,竟然又是冬天。
他塵封在地下,掰着自己的手指頭算過去的時日,估摸着大概二十年,萬般孤苦寂寞難以排解,越是寂寞就越是想念那五年,冼清塵開始給自己規劃将來的事情。
他以前沒規劃過這麼抽象的未來,隻是等死而已。
但現在靜下來,他開始想象沒見過的景色,沒吃過的東西,沒做過的事情。
他的無極小扇器随主人亡,應當是丢在不二宗山谷裡了,最好将其尋到,找個地方好好埋了。
他還是挺想學劍的,可以去學門手藝,先把自己養活了再鑄一把劍,不用太好,順手就行。
他想找找合适的海邊小漁村,晴天裡看海抓魚,雨天裡搭個小棚看雨,要養許多動物,貓貓狗狗雞鴨鵝。
如果幸運,最好收養一個娃娃,最好和楚回舟一樣,乖巧些的,好看些的……
怎麼想着想着又想到楚回舟了?
哦對。
冼清塵在自己的未來清單中加了一項:給楚回舟立個仙人廟。
歸根結底,他上輩子是欠了楚回舟的。
人間二十多年過去,要是有人能認出他,還要殺他,他打不過就逃,逃不過就認栽……不!陳栀好不容易給他搶回來的人頭,他還是活着吧,能活多久就是多久,禍害遺千年嘛。
就這麼在腦中構想了一下未來或許雞飛狗跳的熱鬧生活,冼清塵期待的要命。
隻要死一遭就知道,能活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期待着期待着,驚蟄至。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的一個雨夜。
冼清塵出土了!
起先是感覺到身體能動,他适應了一會兒,便發現原先箍着他的一種力消失了,手腳身體都受他控制,他喜不自勝,連忙手腳并用地挖土,像是溺水的人往上翻騰掙紮一樣,終于叫他破開了土壤。
甫一出頭,他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幾乎要劃破天際的絕世驚叫,仿佛要将這雨幕給劃出一道口子。
他茫然撐着自己的身體再鑽出來一點,就看見不遠處一個戴鬥笠的小姑娘,昏迷不醒暈倒在地上。
原來,據她後來所述,這小姑娘是從山裡采藥經過,在這附近避雨,沒想到目睹了一場令人毛骨悚然離奇恐怖的“僵屍出土”現場。
黑洞洞的天,白光刺眼閃過。
小姑娘本就害怕,在雷聲與雷聲的間隙,她聽見窸窸窣窣的翻動聲,像是地下有什麼動物在鑽營,是蛇嗎?還是老鼠?
雷光照徹四野,一隻慘白慘白的手從地裡冒了出來,五指鮮活,扔出一把泥土。
再然後,一個人頭鑽了出來,濕淋淋的鬼怪,海藻一樣的頭發。
小姑娘吓得喪魂落魄,頭一栽暈倒過去。
再醒來,她渾渾噩噩見自己躺在樹下,迷蒙視線中有一隻白皙的手向自己打招呼。
“小朋友,醒了嗎?”
她目光上移,一青年目光真摯,面露擔憂地看着自己。
她從沒見過青年這樣好看的人,就算是鎮上最好看的阿哥都沒有這麼好看,春山眉柳葉眼,眸中淡雅春水,暗藏萬頃碧波,笑之葳蕤生光,草木失色。
隻是他,他他他,沒穿衣服!
小姑娘呼吸一滞,兩行熱意就從鼻子裡湧出來。
青年驚得愣了愣,擡手來擦,她聞見泥土腥氣,驟然思及昨夜恐怖,依然不害怕。
畢竟,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鬼阿哥呢?
鬼阿哥目含歉意,與她道:“我現在沒有衣裳穿,你家在哪裡,遠不遠啊,能不能幫我帶一件衣裳過來?”
小姑娘蹭了蹭鼻血,點頭道:“有的,哥哥你在這裡等等,小春馬上回來。”
“哎,雨天地滑,你慢些!”冼清塵在後面喊。
他望着逐漸遠去的小春背影,長籲一口氣,小春實乃恩人呐,幸好撞上的是沒有城府的天真小孩子,要是個人一鏟子砸上來,他就沒有第三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