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灰塵在空氣中浮動。

雖然會有人來幫忙打掃，可是久無人居的地方，空氣中總會有一絲無法掩蓋的寂寥。

江戶川亂步輕輕碰了碰玄關旁的櫃子，看向上頭擺着的仙人掌，“竟然還活着……”

綠色的、圓形的小小仙人掌，安靜的待在白色的方形陶瓷盆裡、放在深褐色的木櫃上，仿佛時光凝滞。

枝垂栗眼睛亮亮的，“好可愛的仙人掌！”

“是媽媽養的。”江戶川亂步看向屋内的方向，“……總覺得好像還會聽見媽媽回應我的聲音。”

枝垂栗眨眨眼，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或許有回應呢，隻是我們聽不見而已。”

江戶川亂步被他逗笑，笑眯眯的握住他的手，“怎麼可能啦。小栗子不要相信幽靈，才沒有那種東西。”

枝垂栗也沒忍住笑起來，又想了想道，“可是都有異能力者在了，有幽靈也是很正常的吧？”

江戶川亂步停頓了一下，想想也是，摸摸下巴道，“如果真的有……果然還是要帶他們到橫濱度假啊。”

在玄關站了會兒，終于要進家門了。

江戶川亂步率先脫掉鞋子，踏上家裡大概剛被清掃過不久、還沒積上灰塵的地闆。

枝垂栗也脫掉鞋子，在踏上玄關的地闆上時，習慣性的說了一句，“打擾了。”

江戶川亂步好心情的看過去，“小栗子真可愛。”

枝垂栗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咦……”

在、在這裡說他可愛什麼的——

“就算爸爸媽媽在這裡看，我們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啦。”江戶川亂步戳戳他的臉，“不用害羞！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頂多再加兩個幽靈。”

他早就已經接受了雙親不在的事實，也早就已經消化完所有的悲傷，說出這些話來非常自然，一點都不會不自在。

枝垂栗微微一愣，也接着笑起來，“也是呢。”

江戶川亂步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帶着他走進屋子裡，“客廳在這裡！”

他的老家整體空間雖然比福澤家大一點，可是也不算非常大，客廳還是小小的，角落放着一台已經許久沒有打開過的、款式都有些古老的電視。

“小時候覺得這裡很大。”江戶川亂步一屁股坐到圓形的矮桌子前，拉着枝垂栗一起坐下來，“現在看起來也小小的嘛。”

枝垂栗也環顧四周，“可是看起來很溫馨呢。”

家裡的布置從江戶川亂步離開之後就沒有改變過，仿佛随時都會有人推開家門、坐到客廳裡，就像很久以前一樣。

江戶川亂步輕輕握着枝垂栗的手，目光忽然停在旁邊的櫃子上，眼睛一亮，“對了，有照片！我以前的照片，放在這裡沒帶走。”

枝垂栗果然非常感興趣，眼睛也一瞬間亮起來，“想看！”

“隻給小栗子看。”江戶川亂步好心情的站起身，打開櫃子、拿出放在裡頭的深灰色盒子，整個搬過來放到桌上，炫耀一樣的說，“裡面都是相簿！”

由于放在密閉的櫃子裡，可能還被擦拭過，灰色的盒蓋幹幹淨淨的，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

江戶川亂步在枝垂栗期待的眼神中打開盒子，露出裡頭的好幾本相簿。

他拿出其中一本，快樂的說，“從我嬰兒時期開始看！”

枝垂栗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翻開第一頁——一個懵懂的、盯着鏡頭看的小嬰兒率先映入眼簾。

“好可愛！”枝垂栗微微瞪大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幾秒，迅速拿出手機，“要翻拍下來才可以。”

“不用啦。”江戶川亂步默默阻止，“把相簿帶回橫濱就好了。”

枝垂栗快樂的點頭，“好呀。”

“要藏在小栗子的房間。”江戶川亂步随手翻開第二頁，“不可以讓其他人看見哦。”

枝垂栗還是快快樂樂的點頭，“嗯！不會被其他人看見！”

江戶川亂步當然沒有把所有相片都留在這裡。當年他離開前就挑了幾張照片，放在一本頁數比較少的相簿裡帶到橫濱。

枝垂栗當然已經看過那本相簿，可是像這種非常循序漸進的按照年齡排列、甚至還有嬰兒時期的照片非常珍貴，必須認真觀看才可以。

江戶川亂步從小到大……到雙親因為意外亡故前，每個階段都被完整的記錄下來。

但也不是那種隻顧着拍照的記錄感，而是連照片都能看出充滿着愛意，能深刻感覺到家庭的氛圍有多麼溫馨。

“好可愛啊，小學的亂步！”枝垂栗已經說了很多遍好可愛，可是也隻有這句話能完美表達他的心情。

因為真的真的很可愛。

他們現在翻到了江戶川亂步小學參加運動會時候的照片。

照片裡，江戶川亂步頭發有些亂糟糟的，頭上還綁着白色的發帶，眯着眼睛笑得很開心，右手比着勝利手勢。

就是縮小版的小亂步，讓枝垂栗被可愛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默默抓住江戶川亂步的手，擡頭看看他，“亂步真好看，從小時候就很好看！”

江戶川亂步得意洋洋的，“亂步大人本來就很好看！這張照片……好像是接力赢了拍的吧。”

“接力賽呀？”枝垂栗又低頭看看，好奇地問，“亂步跑第幾棒？”

“這個嘛。”江戶川亂步想了想，沒有揭曉答案，而是道，“小栗子猜猜看？”

枝垂栗盯着照片看了片刻，目光轉向其他照片，忽然撲哧笑起來，“亂步沒跑，是在旁邊加油的呢。”

江戶川亂步也默默看向旁邊的照片，果然看見自己一臉怠惰的幫同學加油的模樣，咂咂嘴道，“都忘了還有這張……”

他當然不會是接力賽的選手之一，因為他跑不快。

鄉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跑很快的小孩，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運動，當然不可能被選中去跑步，隻是在旁邊幫大家加油而已。

“加油是很重要的。”枝垂栗看着很歡樂的運動會照片，眉眼彎彎的說，“聽見加油聲，就會覺得所有的疲憊都消失不見。”

他畢竟是正經參加過重要比賽的長跑選手，這麼說起來特别有說服力。

江戶川亂步戳戳他的笑臉，“隻是心理上的疲憊消失而已，其實身體還是很累。”

枝垂栗捉住他的手指握住，“唔、是這樣沒錯，可是心理上的疲憊消失也是很重要的事。跑步也是很需要心态穩定的哦。”

江戶川亂步已經完整看過箱根驿傳，當然知道他說的完全沒有錯。

他們繼續翻看照片。

江戶川亂步在小學雖然沒被孤立，可是也沒幾個能聊天的朋友，通常會和他說話的同學都還有感情更好的朋友，其實和他也不能真的說是朋友……就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現在也早就已經沒有聯系了。

可是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在他眼中，身邊很多同學都讓他難以理解，做的事、說的話都是他難以理解的。

就他自己來說，即使有人想來和他做朋友，他大概也隻會和那些人保持普通的朋友關系。

年紀小小的時候直白的将很多話說出來，還會被認為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亂說話，可是年紀大一點，就連同齡人都會無法理解他的行為舉動。

……他也不需要人理解。

無論如何，這些反映在相簿裡，就是基本沒有他和朋友的合照。

與他很是類似的枝垂栗在這方面和他的處理方法就很不一樣，能非常好的融入普通人裡，與誰都能聊的來。

不過江戶川亂步雖然沒有朋友，不太常和同學出門玩，可是和雙親的感情非常好，有很多家庭活動的照片。

“亂步的爸爸媽媽，看起來特别好。”枝垂栗注視着他們在河畔拍的照片，“真好呀。”

江戶川亂步又戳戳他的臉，“說錯了，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是我們的。”

枝垂栗整個人突然完全傻住，臉瞬間爆紅，“咦！這、這……”

他轉頭看了看因為他的反應有點愣住的江戶川亂步，聲音小小的，“這該不會是、求……求婚？”

江戶川亂步反而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們不是早就差個婚宴而已嗎？”

他們現在要說是老夫老妻模式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對彼此的狀态和行為舉止都了如指掌，該做的也都做過了，和實質結婚沒有什麼兩樣。

江戶川亂步雖然沒說過，可是他在這方面還是比較傳統，會對枝垂栗做各種事，就代表他不可能會放手。

絕對不會放手。

他永遠不可能讓小栗子從他身邊離開。

這種幾乎有些偏執的心情，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但是。

即使他不說，枝垂栗其實也心知肚明。

枝垂栗輕輕吸了口氣，臉紅紅的點頭，“……嗯。”

“可是，不是求婚哦？”江戶川亂步又說，“那個要好好準備才可以！”

枝垂栗本來溫度就還沒降下來的臉又變得更燙了點，“準、準備什麼的……不用也沒關系的。”

“我還沒買戒指。”江戶川亂步捏捏枝垂栗的手指，想了想道，“不過也可以說是求婚了！亂步大人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