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禮的最後一天,枝垂夫婦就以江戶川亂步的監護人身份替他處理各種事情,面對來來往往的客人。
枝垂家族在世家的世界裡有着一定的地位——江戶川亂步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件事。
在枝垂夫婦決定收養江戶川亂步之後,每個人對他的态度都變得不一樣了。
無論是替他感到高興,還是嫉妒或可惜,都一定會夾帶着恭敬,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可以随意對待的人了。
隻有平家的人态度比較對等。
“因為我們隻是分家。”枝垂栗小聲的對江戶川亂步說,“平家的規模比較大,曆史也很悠久,今天來的又是平家本家的人,對枝垂家分家的人不用帶着恭敬的态度。”
不過也不可能高高在上的,而是對等的模樣。因為枝垂家族的本家和分家之間關系良好,得罪分家就像得罪本家一樣,即使是平家也不會犯這種錯誤。
但在面對本家的時候,心理狀态一定和面對分家不一樣。
江戶川亂步抱怨道,“大人好麻煩。明明都是人,為什麼要搞這些奇奇怪怪的階級?”
“是呢。”枝垂栗也不能理解的說,“大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不過我們是分家,不太會遇到這種事情。”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他,突然靈光一閃,“你不想和爸爸媽媽說你的秘密,也是因為這樣?你家的人都不太喜歡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你不想說?”
枝垂栗愣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小了,“……亂步哥有時候很敏銳呢。”
江戶川亂步剛有點得意,枝垂栗就小聲的補充一句,“不是我家,是我們家。”
江戶川亂步頓了頓,哼哼一聲,“我還沒完全認同你們!”
枝垂栗露出小小的笑容,“真是的、坦率一點嘛。”
“我一直都很坦率!”江戶川亂步又哼哼一聲,突然覺得剛才關于家族的話題好像就這麼被轉移了,“……算了,先放過你,之後再問。”
現在還在很多人面前,兩個人交談的内容很有可能會被其他人聽見,晚點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再來說這些。
枝垂栗很乖的點點頭。
又在裝乖。
江戶川亂步想着,忽然有點想捏捏他的臉。
可是現在不是可以做那些事的場合。
平家的人和枝垂夫婦說完話,就走過來和江戶川亂步說話。
依然是那套他不太喜歡的寒暄,讓他節哀順變、接下來好好生活之類的。
不過平家是媽媽曾經效力過的家族,特地從京都來到這裡的其中一名男子非常鄭重的說,“您的母親是相當傑出的人才,我們受到了她的許多協助。真的非常遺憾,未來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聯系我們。”
如果枝垂家的人沒有來到這裡,枝垂栗沒有告訴他關于他的母親和平家的淵源,江戶川亂步大概也不會有太多心思去思考這段話代表着什麼,依然隻會聽聽就過。
……媽媽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啊。
收到的奠儀絕大多數都是來自媽媽認識的人,就連枝垂栗的父母對媽媽的印象也比較深刻。
果然很多東西都隻是表面上的而已,原本以為媽媽雖然有着比爸爸還厲害的才能,但隻是默默無聞的家庭主婦,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的。
在他不了解的世界裡,真正默默無聞的人其實是爸爸。
即使也有一些爸爸的親戚、以前的同事、幫助過的人過來祭奠,但和媽媽那邊的規模完全無法相比。
這兩天好像接收了太多以前沒想過的信息。
江戶川亂步沉默片刻,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點頭回應了平家的男子,“嗯,我知道了。”
他這幾天來都是這樣的,誰來說什麼都很随意的回應。
太多人來找他說話,他已經懶得回話了。
“亂步哥本來就不用太認真回應。”
等平家的人離開之後,枝垂栗才小聲的說,“你還隻是小孩子而已。”
隻是一個剛上中學的孩子,突然失去雙親、一下子要面對的變故太多,本來就沒有必要逼迫自己在喪禮上表現的像大人一樣遊刃有餘。
也沒人會苛求的希望他像個大人一樣,能強忍着悲傷的回應他們的話語。
江戶川亂步抿抿唇,低頭看了看他,“……我知道啦。”
雖然知道,可是被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心裡還是莫名安定了許多。
現在有可以信任的大人幫着處理事情,感覺踏實不少,也輕松很多。
最後一天的流程在下午一點順利結束。
江戶川亂步還有一些東西沒整理好,從這裡前往東京也需要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所以明天才會出發,不需要太匆忙。
“要不要一起去大房子吃飯?”枝垂栗眉眼彎彎的拉着江戶川亂步的手,快樂的問,“一起吃午餐吧?吃完再回來整理,晚上我再陪你睡!”
江戶川亂步默默捏住他的手,“我才不用你陪我睡。”
“亂步哥真是的。”枝垂栗天真無邪的說,“不要逞強嘛。”
現在所有來訪的人都已經離開,屋子裡隻剩下枝垂夫婦、枝垂栗,以及江戶川亂步。
枝垂想夏聽着他們的對話,唇邊帶着點欣慰的笑容,語氣柔和的也問江戶川亂步,“一起去吃飯吧?還是想在這裡吃?”
想在這裡吃飯也可以,就像早餐一樣會有人幫忙做好,等會兒就會送過來。
江戶川亂步頓了頓,決定道,“……去大房子裡吃。晚餐也是、在那裡吃。”
可是他還是要回家睡覺,隻是去那裡吃飯而已,沒打算就在那邊住下來。
枝垂栗很快樂笑起來,“太好了!”
江戶川亂步默默看了他一眼。
現在這種假裝普通天真小孩的模樣,說真的一點都不适合他,還是那個有着心事的小大人樣子更真實。
他的想法完全展現在表情上,枝垂栗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挪開目光,拉住枝垂想夏的手,“我們走路回去!”
枝垂想夏彎起眉眼,回握住他的手,“當然好呀。”
江戶川亂步就默默看着枝垂栗。
這個笨蛋栗子還挺有趣的。
為了假裝是普通人,真的很努力。
不過好像也不是特别努力。
枝垂彥介看了看他,似乎誤會了他視線的含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亂步君,我們也牽手吧?”
江戶川亂步愣了一下,視線挪到眼前這隻陌生的、大大的手上。
他停頓片刻,又看向表情也有點小心翼翼的枝垂彥介,最終還是握住他的手。
枝垂栗的爸爸也很笨。
都初中生了,哪有人還在和爸爸牽手散步的?他才不是羨慕枝垂栗和媽媽牽手才看他的,隻是因為枝垂栗太笨才看他的——
枝垂栗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們,也再次拉住江戶川亂步的手,“我也要牽亂步哥的手!我們手牽手一起走回去!”
江戶川亂步有點想抽出手,又被枝垂栗緊緊捏住。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瞥了眼依然若無其事的緊緊捏着他的手的枝垂栗,吸了口氣,還是沒有再拒絕。
這顆笨蛋栗子,就不怕他哪天拆穿他的真面目嗎?!
哼。
他又看了眼枝垂彥介和枝垂想夏。
那兩個大人都很是感動的樣子,讓他……也有點不想抽出手了。
算了。
就這樣吧。
四個人手牽着手的走出家門。
在本來應該要坐在教室裡上課的時間,和剛認識卻又即将成為家人的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覺很奇怪。
就連熟悉的街景都變得不太熟悉了,眼前看見的一切都變得很不一樣,莫名有種陌生的感覺。
可是,不讨厭。
江戶川亂步和他們手牽着手的走了一段路,沉默許久,擡頭看了眼枝垂彥介,忽然說,“我走累了,可以背我嗎?”
他之外的三個人都因為他的要求愣了一下。
枝垂彥介很快回過神來,笑着說,“當然可以。”
他說着,毫不猶豫的半蹲下來,讓江戶川亂步趴到他背上。
江戶川亂步晃了晃腿,“唔、感覺還不錯。”
“亂步哥之前也會這樣呀?”枝垂栗有點好奇的問,“讓爸爸背你。”
“偶爾啦。”江戶川亂步心情還不錯,“有時候走累了,爸爸就會背着我走。”
枝垂栗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說,“原來是這樣。”
江戶川亂步也看了看他,“小栗子該不會沒有被爸爸背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