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陽半遮着面,含羞帶怯地照在山腰下山路口的石闆路上。
路上已經站了幾個人,包括景弗和林言言在内,其餘都是送行的師兄師姐,見到來人,便招着手。
甯歸硯遠遠就瞧見聚攏的幾人,目光落在兩位主角手上的長劍上一頓。
林言言瞧見上方清隽的身影,高舉起手揮動:“師兄!”
甯歸硯揚起唇,剛要回應,便聽見林言言未完的話。
“師尊!”
他半擡的手一晃,接着虛虛擡着,朝林言言那邊揮了揮,這才轉身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季宿白問好。
“師尊。”
下方送行的幾人見來人,畢恭畢敬地喚了掌門,随後就借口早課來不及離開了,走時給甯歸硯塞了不少東西,都被他放進才知道用法的儲物袋中。
季宿白颔首瞥過甯歸硯,越過人跨步朝下方兩人方向去。
他一手擡起指尖在虛空中稍稍一劃,那柄泛着寒光的長劍便橫在身前。
“昨日所學,今日便看看你們的成果,自己禦劍抵達廿城,沒人會等你們。”
他說完,林言言揚聲一句“那師尊我先走一步!師弟你可要抓緊了”後便将手中的劍一橫,咒術和指法配合,手中的劍便顫顫巍巍地浮在空中,很快便穩定了姿态,破空一聲便失了影子。
景弗也夠快,甯歸硯晃眼擡頭時,對方已經站了上去。
甯歸硯看着已經空蕩蕩的地方,忽覺喉嚨幹澀,喉結動了動,不太情願地将玉笛從腰側取下。
他神色未變,将劍揮遠了些。
幽長的小徑上隻餘下兩人,甯歸硯下意識心虛地朝季宿白的位置瞧過去,遲疑了好一會。
就這一會的時間,季宿白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變成了不易察覺的譏諷,或者也帶有那麼一點對于新事物的興緻盎然。
他朝甯歸硯冷哼一聲,身後的劍高高懸起後忽地在兩人周身旋轉一圈,速度快得讓人眼花。
“快點追上來。”
甯歸硯聽着對方留下這麼一句話,眼前的人便如同眨眼的星子無影無蹤了。
人走後,身邊的冷冽便消散不少,甯歸硯衣擺被微弱的風吹起些許,他将手中的玉笛伸出,嘴裡默念幾句後成了一柄青玉色的長劍。
随後他低下頭,兩眼一閉仿佛赴死,一頭栽倒在了一邊的灌木内。
離開的人等了一會,不見後方的人追上來,眉頭一皺又折了回去,沒落地就看見坐靠在樹木旁低頭的甯歸硯。
季宿白踏上地面,劍身一晃消失,他停在嘴唇稍顯蒼白的甯歸硯面前,目光瞥過對方身上大大小小的劃痕,眉頭不由得一皺,在瞧見甯歸硯腿上被撕開的布條随意綁住的傷處,嘴角下斂,風雨欲來的模樣。
“你的眼睛是擺設?”
說完目光上移,一頓,又道。
“一時半會的時間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也再難有你這樣的才人了。”
甯歸硯被這樣一番尖酸也未曾有半分其他情緒,隻是定定看着自己腿上的傷,偶爾露出難忍的神色,氣虛着道:“是弟子粗心大意,不慎被絆住,前幾日寒氣入體,傷時加劇,恐是動不了靈氣,此番怕是不能和師尊下山了。”
說完,想要的回答遲遲沒落下。
甯歸硯擡目,與季宿白那雙漆黑的眸子交映,他從中看見了思忖和煩躁,但顯然是沒有要開口同意甯歸硯留在山中的意思。
空氣沉寂時,男人冷不防開口:“不能動?”
甯歸硯扯出抹難看的笑,張口就要回答,隻是被季宿白突然的動作給驚到,随着對方将他強硬拉起,額頭上的冷汗又多了不少,被風一吹,就覺得腦袋像被敲破了的空芯器物。
腿上的傷口似乎被扯開了,甯歸硯看着自己豁出去極大勇氣弄出來的傷口被季宿白指尖輕點幾下便止住了血,心裡的感受趨于複雜,還沒等他暗自吐槽,對方便将手中扯下來的布條一扔。
随後季宿白看着那條顫顫巍巍的腿:“這不是能動?”
甯歸硯撐着的手一顫,他擡頭看向季宿白,隻能匆匆瞧見對方清晰的下颌線和下壓的唇角。
季宿白背過身,腦袋微微偏向後方甯歸硯的位置,随身的劍“唰”的一聲橫在兩人中央。
“上來。”
正在心裡搜摸着解釋和借口的甯歸硯被一句話噎住,他看看那柄灰黑的劍,再瞧瞧自己扶着樹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将唇瓣都要咬破,可他罵不得,怕被毀屍滅迹。
于是隻能将怨怼咬碎了往肚子裡憋,看似輕易地勾出一個笑。
“那,多謝師尊。”
說完,将腳一擡,額頭的汗便如同點滴了,卻不聽半聲痛苦。
腳剛碰上劍頭,甯歸硯就有點撐不住,歪身一倒,覺得這樣摔暈過去也不錯,不用下山了。
肩側的力量來的遲,卻恰恰好沒讓甯歸硯狼狽不堪。
男人的手在肩側重重捏着,将人半推着上了劍身。
甯歸硯還沒來得及閉眼便痛呼一聲,此刻才硬生生被逼出了淚,挂在眼尾被前方覆蓋的黑紗吸引消失,隻餘下一句說了半句的話。
“你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