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和鈴铛聲被卷在呼嘯的風中,周遭被卷起的落葉落花和塵埃摻和在一塊,竟然是誰也分不清誰。
“生兒生女,多姿多活... ...”
那歌謠又換了個調,惆怅哀怨,多增傷感,又見歡愉。
甯歸硯将手中玉笛化為長劍,擡起手将其橫在身前做出防備的姿态,随後颔首,朝莊家的大門跨出一步,那陰森森的風便更盛了,像一群小鬼在他周邊遊蕩着嬉鬧。
他也确确實實看見了一群小。
莊府的門被打開,一隻蒼白枯幹的手掌抓住鐵環敲了敲,聲音響震。
那隻手的主人披頭散發,灰白色的頭發将主人的面容遮擋去一半,蒼老的面容上是嚴肅的表情。
她佝偻着身軀,幾乎要屈膝彎下來似的,手上拿着一根拄拐已經有些歲月的拄拐上挂着一串紙錢。
那紙錢的旁側和後方,都有無數雙眼睛朝外看過來,正中心圍着的——是徐娘。
徐娘的四肢被困在一條時而顯現的鐵鍊中,她的臉上幹淨了很多,不再是初見出滿臉鮮血和痕迹的可怖模樣,那是一張美人臉,張了一顆美人痣,周圍被扣得鮮血淋漓,但痣還在。
她的眼睛還是紅的,和眼尾的紅暈比卻淡了不少,那聲聲哀怨的歌聲,便是從她幾乎被扭斷的喉嚨裡發出的。
“離開這裡。”
開門的婆婆擡起頭,平淡的灰色眸子混沌,她看着甯歸硯手裡的劍,忽然發低笑。
“仙門... ...哈哈哈哈!走吧!走吧... ...”
說完,擡手将鐵環一拉,那大門便關上了,還伴有互相作用之後的餘震音響。
瘋婆婆是見不到了,但周圍那無數隻貪婪地盯着甯歸硯的眼睛忽然出現在莊府的上空。
他擡頭看過去,心頭被一震。
這不會,都是那被燒死的莊家百多人吧?我的老頭爺啊。
甯歸硯滾了滾喉嚨,閉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想,他握緊了手裡的劍,給自己打氣,數秒後還是放棄,從儲物袋内拿出一枚引符,正要點燃去喚他那便宜師傅來,手上符紙忽然被風一吹,那大門轟然被掀倒。
灰塵糊了甯歸硯一臉,手上的東西也被燒毀,睜眼時,徐娘竟然是掙脫了那束縛,眼睛死死盯着,嘴唇翕張。
“你要害我... ...”
甯歸硯凝神将劍橫在身前。
他朝周圍看了一圈,瘋婆婆的身影已經不見。
他耳朵動了動,微微一笑,将劍松了幾分。
“徐娘,我知你怨恨,但莫要再做錯。”
這話不知道戳中了徐娘什麼心中事,她流下一行血淚,緩步朝甯歸硯走過來的時候,腳下也是被拖曳出大片的紅色,可見死時的慘狀。
甯歸硯揪着眉頭,不忍看過去。
徐娘輕聲笑了幾聲,将手中的鎖鍊晃動着,鐵鍊敲擊的聲音和周圍的風聲開始融合,她擡手,在胸口畫着什麼,随後莊府上空的那些眼睛忽然轉動了視角。
他們将目光落在徐娘身上,帶着憎恨和厭惡,偶有悲憫之色,也都被濃黑的夜色籠罩出不了頭,便同那混入黑夜的蒼鷹一般令人難尋。
瘋婆婆離開前,身後隐藏于莊府的那些遊魂,那些擁有眼睛的遊魂,将他們的目光都放在了徐娘身上,随後靠近,伸出手,虛幻的手将徐娘抓住,卻被燙得放聲尖叫。
甯歸硯捂住頭,耳畔都是尖銳刺耳的痛苦聲,男人,女人,或者老人孩子,都有。
那場大火裡無辜的人太多了,他們的怨都被困在此處,怨生怨,就成了扼住徐娘的枷鎖。
“我做錯... ...我做錯?我哪裡有錯!”
徐娘将頭驟然擡起。
“他,她,他!他們都害我!害了我,還要害我兒,我兒命苦,我兒命苦啊——”
這聲控訴不知道延了多少年,因此出口的時候,幾乎将徐娘的喉嚨都堵破了。
她開始笑着,聲音又變為嘶啞嘲哳,那張臉生出瘢痕,在擡眼時,已經瞧不出原本的模樣,便是那顆美人痣,也沒了。
她倏然轉了方向,不是朝着甯歸硯來,反而是正堂中此刻掩不住的身影。
此刻陰風大作,甯歸硯暗了暗眸子,忽然沖進去,在徐娘未來得及反應時沖進正堂,将襲去的徐娘用劍擊退兩步,随後撈起堂内的瘋婆婆,身上什麼符篆都往對方身上貼,随後才揚起劍與徐娘在外纏鬥。
甯歸硯自然是沒有什麼能力和徐娘纏鬥的,對方現在已經快要完全入魔,實力大增,他這幾下基礎術法都用得不熟練,因此沒幾下就被拍了一掌倒在地,偏頭往地上吐出一口血。
将嘴邊的血擦了擦,他再次起身朝徐娘過去,不要命似的擡劍揮去,很快再次被一掌擊退後背砸在柱身上,骨頭都要碎了一般。
甯歸硯第三次攻上去,被刺穿了手掌,随後狠狠摔在了堂前,他側過臉将臉上的傷口抹了抹,眼尾瞥見旁側的人撐着拄拐走到他身邊,那雙布滿白翳的雙眼裡布滿了無奈和悔痛。
瘋婆婆深深歎一口氣,她轉過身,直直迎上了徐娘。
血液濺到甯歸硯的臉上,他應該是聽見了一些話語,拉成了調,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