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寫過了,在第一本本子上。”
“這個展覽的藝術家之一,是我的老朋友,每次布置的時候都會找我過去,落成的時候,我也會再去一次。”
白浮清眯起眼:“所以說,這個陣法還是有你參與咯?”
沈琛搖搖頭:“她傲得很,才不會聽我指手畫腳。隻是既然是朋友,肯定會和我有相似的觀念和經曆吧。”
“……冒昧地問一下,她的名字也在戒指上嗎?”
沈琛點點頭,但說:“那個戒指我也忘記放哪了。”
走進電話亭。
沈琛說,這是一個錄音和播放設備。寫有“記錄”的手持機是錄音,寫有“聆聽”的手持機是播放。錄制就按電話上的“錄制”按鈕,結束錄制就按“結束”,此外還有“播放”和“切換”,其他按鈕都是擺設作用。
“如果在裡面站得太久,工作人員會趕人。”沈琛說着關上了電話亭的門。
“喂……”
白浮清無語,歎口氣,拿起“播放”手持機。
還挺神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聲音,說什麼話的都有。
…
“你知道嗎?昨晚看到了很美的星空,星星特别清楚,就像我們去○○的那片星空一樣。”
“我不想考試,我不想做作業,我不想被罵,嗚嗚。”
“這個展的門票好貴,我不想出去,我得在這裡住幾天才能值回票價。”
“第三章沒有通過,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想要徽章!”
“年輕人的東西,挺時尚的咯。”
“喂?喂?”
……
還有人說了一長串故事,說着說着就泣不成聲。
白浮清将聆聽手持機擺回原位。
沈琛笑着拿起錄制機:“你聽完了嗎?現在到我錄音咯。我要說——”
他按下錄制鍵。
“你讨厭我也沒關系。”
說完,他按停。
“我沒有讨厭你……”白浮清扶額。
他又按下錄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每次都這樣。”
按停。
“你為什麼要錄下來呢?想被人随機到嗎?”
錄制。
“大概是吧,想要把你炫耀給全世界的感覺。我想你沒辦法感同身受這種感覺吧。”
暫停。
“你……”
錄制。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純粹的目光看着我,我好像快要被融化了。”
暫停。
“你——你現在看我的目光,你覺得還溫柔嗎?我現在隻有無語,無可奈何,還有疲憊。”
錄制。
“你現在根本不敢看我。”他說着眼睛掃過來。
白浮清立刻就挪開了視線。
“你就是這樣,很奇怪的,不清不楚的。嘴上說場合正式更好,但是每次還是快快樂樂和我在一起。”
白浮清趕緊把他的手持機按回去,強行暫停。
沈琛看着他繼續說。
“每次我靠近時,你都隻是欲拒還迎,說‘沒事,下次注意’、‘這樣不好,和我保持距離哦’……”
“你少忽悠人,我明明說過無數遍:不要把我當成情感寄托、你是我的……我很重要的訪客,我想幫你、我願意和你聊聊你為什麼對我有如此強烈的感情、聊聊為什麼你對我有脫離現實的美好幻想,你每次都若有所思……結果還是白聊。”
“那在靈堂聽我用變聲器講一晚上鬼故事呢。”
“哪裡有一晚上?隻是超時了半小時而已,是你卡在機器裡出不來了,難道我要見死不救嗎?”
“那為什麼每次我約你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完全可以不去,或者曝光我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和你宣戰?反正每個月哄你幾個小時就好了。誰知道後來會變成這樣。”
“那——去年那次,約你去心理咨詢室那次。你為什麼要配合我暈倒?我以為你真的默許了。”
“我确實調包了你的水,但是沒有往水裡放安眠藥。因為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喝。而且沒有必要對你用藥。”
“……”
“那瓶水你後來沒有檢驗一下,就丢掉了,你都不打算拿一份檢驗報告作為證據留存嗎?”
“……”
沈琛還打算繼續算舊賬,白浮清不想聽他胡扯。
“我不相信你的話,你現在想怎麼說都行。”
“在你身邊,就要像個偵探一樣,把每一件事情、每一個東西摸得清清楚楚,然後和你勾心鬥角、你追我趕對嗎?”
“怪我沒有檢測那瓶水;怪我不該一開始就同意你的顧問邀請;怪我的口頭禁止太無力語氣太溫和。”
“怪我被你帶偏,混淆了關系;怪我沒有經驗、不夠堅定、不夠專業,沒辦法第一時間做出準确的判斷。”
“都是我的錯,讓你現在像個怨婦一樣怨我釣魚,都怪我釣魚。現在你滿意了嗎?”
“我沒有怪你……”
“但是全世界都會怪我!”
“你明白嗎?因為你是來訪者,你必定帶着各種各樣的問題來,而我沒有接住你、我沒有處理好你的情感,我連最基礎的咨詢倫理都沒有守住。”
“都怪我——唔!”
沈琛突然把手指塞進他嘴裡。
…
他好像生氣了。
他連生氣都那麼彬彬有禮,都在壓着火氣講道理。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純粹的目光看着他。
不會帶着貪婪、渴求、好奇、欲望……他不需要自己給什麼,哪怕自己有很多很多,他也不需要拿走分毫。
像太陽。太陽是不需要向人們索取的,太陽就是給予者。
很喜歡看他咧嘴笑起來的樣子。
他很喜歡笑,所以要看到特别容易,隻需要說點有趣的東西,就可以逗他開心。他聽着的時候會不自覺轉筆,邊聽邊記。
他的字迹工整端正,字如其人,穩穩當當。看着他的字就會很安心。
問他有沒有學過書法,他說“沒有特地學過,隻是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字”。
竟然是自學的。
沈琛驚歎這樣的字怎樣才能自學出來。
有時候進來時,他會在看書。
沈琛好奇,探頭去看。看不懂完整的一句話。它像字典那樣厚,卻不如字典好讀懂。
這麼厚的天書,這麼多這麼厚的天書,要看,想想就痛苦。
他的手搭在書上,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理得幹淨整齊,五枚漂亮的小薄片兒。
即使有人想削下來,放進盒子裡當藏品,也不足為奇。
翻頁、握筆、敲擊桌面……每一個日常動作都優雅得漫不經心。
沈琛不甘于自己一次隻能看一隻手,想要訓練兩眼分離,兩隻眼睛各看一邊。
這樣會吓到白醫生嗎?
自己盯着的那隻手突然擡起,揮了揮。
沈琛回過神自己又呆住了。
他笑着問:“你好像很喜歡往手這邊看?”
沈琛支支吾吾。
“嗯…你的手…很好看。”
“或許我們可以聊聊為什麼我的手對來說有些特别?這隻是一隻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的手。”
他說話的時候,手也在做相應的動作。沈琛又忍不住把目光聚焦過去了。
他幾乎能盯着它看一整天。
“除了‘好看’,你對它還有什麼别的感覺呢?請暢所欲言,就像以前一樣。”
“嗯…優雅……”說出這個詞的沈琛自己都有些害臊:“安心…嗯……能看一整天…就看着,什麼都不做。”
沈琛經曆過很多次“情不自禁”,都不及這次更飄飄然、更想停留。
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是真愛的征兆?是令人害臊的着迷和迷戀?
“别緊張,這樣的情況很常見哦。或許我可以嘗試給出幾個解釋,你願意聽聽嗎。”
他微笑淺淺。
沈琛拼命點頭:“願意聽一整天。”
“首先,我能感到你對我有很強烈的移情,比以前更明顯。你說的溫柔、優雅、安心……你對我的感覺,你覺得我擁有的特質,現在,還投射到了我的手上。”
“其次,手于人類而言本身有其象征意義。”
“如‘照料’、‘安撫’、‘支持’。而于你來說,它可能意義更甚——我記得你以前有過不好的經曆吧?打架?鬥毆?在這種情況下,手是非常重要的部位,對嗎?在這種情況下,它不可能完好無損,可能常常受傷、發疼、破損……”
“所以我整潔幹淨的手,可以意味着着一種安定和諧的生活,再進一步,是自我實現和自由。”
“或者,我的手觸發了你過去的某些記憶、某些情感體驗。”
“比如,和你親近之人的手外觀上相似?符合你親近之人的審美偏好?”
“對方曾向你表示過‘要好好剪指甲’、‘把污泥擦幹淨’、‘手不要到處亂扒’……而你會覺得,我的手符合ta的期待。哪怕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你當時也叛逆的不以為然,但是它潛移默化,刻進了你心裡。”
……
……
沈琛聽着隻是點頭點頭,覺得頗有道理,他說不出來這麼多字。
喜歡他說的東西,喜歡他的聲音。
…
白浮清沒想到他會突然把手指塞進來。他隻預想過強吻。
沈琛先是塞進了拇指,按住他的舌頭,導緻他唔唔嗯嗯說不清一句“你幹什麼”;然後是塞進了食指中指,往喉嚨裡頂。
白浮清抓住他手腕想往外扯,扯不出來,他順着舌體的弧度彎曲勾住了舌根,白浮清于是隻好開始咬他的指節。
沈琛被咬疼了,下意識想拔出來,但是白浮清咬得死死。
再松口時,指根上有一圈深深的齒痕。
白浮清微微彎腰咳了幾聲,突然被他抓住脖子按上側壁。本以為他會吻上來,但是沒有。
沈琛緊緊掐住他,指甲陷進肉裡:“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想要被這樣對待?還是想要這樣對待别人?”
“你瘋了?你又在鬧什麼?”
沈琛看上去确實又瘋了。他的臉色和剛剛完全不一樣。
他冷笑:“我看你才不會樂意把自己高貴的手塞進别人的咽喉,你想用的是撬棍、螺絲刀、冰鎬……”
“你瘋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