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場大夢,盛然死在了25歲那個夏天。
“站住,别跑!”
S市郊區,某家精神心理專科醫院,20層大樓的天台,盛然穿一身藍白相間病号服,被四個同樣穿病号服的男生按倒在地。
盛然是小瘸子,天生的,不嚴重,能跑能跳,但也無法徹底治愈。
這棟老舊病房樓,距離市中心200公裡,地處郊區,管理混亂,患者鬥毆霸淩時有發生,盛然住進來已有一段時間。
這裡不被允許使用手機,但他悄悄藏了個,平時不拿出來用。
今晨,盛然将鎖在櫃子裡滿電的手機,悄悄揣到天台頂上,打開了。
那上面顯示一條石破天驚的娛樂新聞:
“尚影傳媒太子爺闫子欽出獄。”
三年前,頂流大明星闫子欽,因過失傷人入獄。
三載流轉,世事變遷。
盛然打算給對方發個微信。
20層樓高的建築,天台頂上信号弱,登錄界面的小圓圈不停地轉。
平時那幾個專門欺負小瘸子的病友,追上來了。
撕扯間,盛然被按倒在天台邊緣,不知是誰故意拌了一下,小瘸子本就站不穩,身子一滑,直直朝外跌落。
四個霸淩者吓得僵住了,一時間誰也沒反應過來伸手去拉。
盛然的身體極速下墜。
耳畔是20層樓墜落的呼嘯風聲,盛夏裡卻冰冷的死意,伴随着高空墜落的窒息,仿佛一隻手将心髒攥緊,一點一點地,無情碾碎。
盛然最後那條信息,還是沒能發出去。
與此同時,晨色薄霧下,黑色的轎車于斑駁古舊的病房大樓前停穩,闫子欽一身黑衣,步履如風,一雙冷厲沉靜的眸子,與這連蟬鳴都仿佛蒸騰着的盛夏,顯得格格不入。
病房大樓裡,四下爆發出一連串驚悚的尖叫:
“來人啊!有人跳樓了!”病人們四散奔逃。
闫子欽大步踏入病房大樓。
熾烈的朝陽,裹挾着滾燙的熱浪,撫過天台之上,那孤零零躺在水泥地面,屏幕碎裂的手機。
那上面已經登錄成功的微信界面,最新跳出來的,是盛然至死都沒能看到的信息。
闫子欽:“然然,我來接你回家。”
……
——————
“嗚嗚嗚……啊嗚……嗚嗚嗚嗷嗚……”
盛然是被一陣汽笛般的男聲哭泣吵醒的,那聲音尖銳極了,卻又仿佛特意壓抑着般,九曲十八彎地嗚咽着,高高低低,難聽得心酸又好笑。
伴随着聽覺而至的是感官,由四肢蔓延至全身的疼痛,盛然不由得蹙眉,羽睫輕閃。
他明明從20樓摔下來,早死了八百回了,居然還有知覺?
小瘸子緩緩睜開眼簾。
意料之中的白色病房毫無新意,窗台上的每一粒灰塵,都像極了他在心理專科病房,度過的一個又一個死寂的夜晚。
卻又哪裡透着些不同:窗簾的長度不同,床頭櫃的樣式也不同……
還有,病房角落裡,那明明聲音不大,卻刺耳又難聽的嗚咽聲,像是将這破碎時空,一點點地撕裂成,一道更大的口子。
盛然費力地睜大了眼睛,向那聲音來源望去。
單人病房的一角,那鋪了白色桌布的小方桌前,一個反戴着鴨舌帽的男生,20歲上下的模樣,将頭埋在臂彎間,哭得都破了音。
聲波攻擊着僵屍般的記憶,盛然覺得自己開始精神錯亂。
他認識這個男生。
“邵……宇……”
嘗試着小聲念出對方的名字,開口時喉嚨一片幹涸。
對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名叫邵宇的男生,一個激靈擡頭,對視了。
對方下一秒就飛奔到病床前。
“卧槽!盛然你可算醒了,吓死你邵大爺了……”
小瘸子的CPU開始一點點燒幹,大腦處于宕機狀态。
眼前的邵宇,是幾年前的模樣,小寸頭、鴨舌帽,一身皺了吧唧的舊襯衫,外加水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盛然印象中的邵宇,已經留起了号稱“青年藝術家”流行的中長發,成熟了,穩重了,當導演了。小瘸子因重度抑郁,而住院的那段時間,邵大導演還來看過他好幾次,還說要帶他一塊拍戲。
他和邵宇,是在他當練習生時認識的,那時,盛然是個沒有名氣的小瘸子練習生,邵宇是個不入流的小廢物狗仔。
還臉盲。
盛然出不了道,邵宇拍不着料。
……
時光仿佛在刹那間倒退回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