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頭,模樣有點兒感傷。
“Which means that Grindelwald himself perhaps wasn't so sure about his true intentions either. He wasn't so set on defeating, or killing, Professor Dumbledore.”(也就是說,格林德沃本人或許也并不很确定他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并沒有一門心思地想擊敗,或殺死,鄧布利多教授。)
這番話讓湯姆默然了許久。
也就是說,最後,擊敗曆史上最偉大黑巫師的,
是愛。
什麼是愛?
他一遍遍翻讀愛茉爾的信。那不是一封普通的告白信;她細數了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她從與他的每一次相處中獲得了什麼、學到了什麼、她有多希望能成為她眼裡的他那樣的人——博學、強大、嚴格、認真,但同時溫和而有耐心,真心實意地想帶領他的學生體驗魔法的強大魅力。
他以前從未發覺,自己對另一個生命的影響竟能如此深遠。
她說,她從沒對任何其他人懷有她對他懷有的這種感情。
她說她并不期待他去做些什麼,也不想從他那裡獲取些什麼。她甚至向他道歉,說自己向他表達這些話,多少是有些自私的,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為了從過去解脫,讓她可以繼續向前。同時,她希望他們的關系還能像以前那樣繼續下去。
瞧,他的愛茉爾——his “amore mio”(‘我的愛’)——要比他勇敢、真誠、純粹、優秀、值得敬佩多了。
她還說,雖然這種感情有一天可能會逝去,但此時此刻的她,全心全意地、一往情深地,愛慕着他。
每次看到 “fade”(逝去)這個詞,他心裡都跟打翻了五味瓶,極其不是滋味兒。
他看了看表。九點半。學生已經宵禁,愛茉爾正在斯萊特林休息室幫諾特補習。就兩個人——兩個漂亮的年輕人——坐在一起。姑娘的鴉發在燭光下格外柔亮。壁爐的火苗勾勒出精緻的側顔,将白皙的臉頰映得嫣紅,一如那晚她攀達頂峰時的嬌媚模樣……
他猛吸口氣,一把推開椅子,起身踱到門口,躊躇伫立一會兒,又幾步踱回窗邊。
不行。再過兩周就是斯拉格霍恩的聖誕派對了。這是一次他不能錯過的機會。他一定得在那之前有所行動。
§
愛茉爾回到DADA教室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她的套房就在裡德爾教授的旁邊,但她沒有上樓,而是走到自己學生時代的課桌旁,開始批改作業。
即便已經畢業了五個多月,愛茉爾多數時間仍舊覺得自己像個學生。這個座位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安,就像她又回到他的課堂上一樣。或許正因如此,她發現自己很難改變對他的稱呼。幸而,他也沒再堅持。
她放下一篇批改好的論文,瞟了一眼教授半掩的門裡透出的燭光,默默歎了口氣。
她很确定他看到了那封信,但選擇了無視它。
自從她開始為他工作,他對她的态度就一如她在信裡表述的那樣,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專業、溫和、禮貌、偶爾輕松善意的揶揄——不像歡愛粉事件之後冰冷的陌生和回避,但也沒有了畢業那天,他給她聘用涵時,眼裡極力壓抑的火花。
他大概隻把她當成一個學生,或者充其量一個朋友。大概怕兩人的相處太過尴尬——也怕她難堪——他從未再提起過畢業那天與她的對話……還有其它方式的報答……
愛茉爾再次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巴掌。一定是她自己心思不純,誤解了他的意思。
她應該慶幸——在表白信這樣的魯莽行徑之後,他還願意和她像以前那樣相處。今天晚上,提比略·諾特問她願不願一起去斯拉格霍恩的派對時,她才意識到,被自己不喜歡的人喜歡和表白,是一件多麼尴尬的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繼續那些讓她筋疲力盡的一對一補習課,即便它們能讓她更加忙碌起來。
過去幾個月裡,她盡量讓自己的全部精力耗費在工作裡。在課堂上,她盡量無視那些花癡的六、七年級女生望向裡德爾教授的目光——但她知道,她們隻看到了他英俊的外表和優雅的儀态,而這些卻恰恰是她眼裡的他最不重要的東西。她将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備課、練習決鬥、批改作業上——即便是跟他在一起做這些事,她也盡量低着頭,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教材上。幸而,教學的工作異常繁巨,前五個年級每個年級有四個班,六、七年級各有一個班,每周都有那麼多作業要批改,她甚至不知道裡德爾教授這些年是如何應對自如的。
不過,有些時候——在他的溫厚的指掌輕柔地推着她(有幾次,甚至是環住她的腰)從教室走上樓的時候,在她從他身側擠進他辦公室的門,肩膀擦過他的胸膛的時候,在熟悉的松木溫香灌入她鼻腔的時候……
少女合上眼,在椅子裡不自在地調整着坐姿。她輕咳一聲,下意識把百褶裙往膝蓋的方向拽了拽。
但愛茉爾知道,裡德爾教授也不總是她熟悉的溫和有禮。他還有另一面,陌生得可怕的另一面……讓她猜不透,讓她忍不住恐懼、戰栗、畏縮的另一面。
她曾經得以一窺他的這一面。歡愛粉事件那晚,在他逼近她,質問她“打算如何報答”他時,盤桓在她周身的那種可怕、讓人窒息的威脅和壓迫感……
愛茉爾打了個寒戰,手中的羽毛筆暫停了書寫,靜靜懸浮在羊皮紙上方。她有時覺得自己幾乎絲毫不了解她最喜歡的老師、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那一刻的他就好像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或是什麼……東西。
愛茉爾不确定它到底是什麼。但直覺告訴她:在那一刻,它受到了什麼威脅,失去了某種控制,正被迫向某種更強大的力量繳械投降。在無比的恐懼中,在危險逼近下,它本能地、下意識地守衛着自己的主權和領地,雙目赤紅、青面獠牙地向她發起了反擊。
她想起拉文克勞休息室入口的一個舊謎語:哪兩樣東西完全在人的掌控外?
答案是死亡,
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