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農忙的季節,阮籍一路走來看山看水看蜂蝶亂舞看田裡辛勤勞作的農民。山自有其高,水自有其深,萬物皆各從其類,可是唯獨他阮籍找不到生命的基石身如浮萍。他何嘗不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忠君報國,可如今的君權不過是暴權而已。他何嘗不想奮起反抗,可他一介書生在曆史的車輪下不過是蝼蟻一般的存在。他還有老母、兄嫂、妻兒,他不得不全身遠禍保全自身保全他們。罷了罷了,他的信仰已死,就徒留這句軀殼浪迹在這萬丈紅塵之中吧。
阮籍雖說是為了躲洛陽的是非而來,但他對司馬昭說喜歡東平的風土人情倒是确有其事。他記憶中的東平湖一碧萬頃、溫潤如玉,凝結了天地間的靈氣。
進入東平郡後他首先奔東平湖而來,然而站在湖岸映入眼簾的場景令阮籍吃驚不小。原先清澈明淨、碧波蕩漾的東平湖現在已面目全非,湖岸線上堆放着各種雜物和垃圾散發出陣陣惡臭,近湖岸的水域中滿是攔湖的漁具,湖中淤泥壅塞湖草泛濫成災大有占領整個東平湖之勢。由于湖床上水草豐美一些牧民趕着牛群在這裡放牧,牛的糞便滿地,湖水中也散落着牛的糞便污濁不堪。
阮籍攔住一名牧民問道:“老鄉打擾了,在下先時遊東平湖景色宜人,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那牧民上下打量着他不耐煩地說道:“連年幹旱水位變淺,再加上水草無人清理可不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阮籍歎道:“可惜了,可惜了。老鄉,這湖邊放牧怕是不妥吧,糞便排到湖中,湖水豈不成了糞水。”
那牧民聽到阮籍這番話瞬間警惕了起來,他左右嚷道:“大家快來看一看,這兒有人不讓我們放牛!”
阮籍哭笑不得說道:“我隻是詢問一下,再說你們在這放牛的确不妥,東平湖現在最要緊的是清理湖草,不然長久下去湖水豈不要變成草原了。”
四處的牧民漁民圍了上來将阮籍圍在中間,有漁民說道:“這位先生說的對,水草淤積,再這樣下去我們的船都下不了水了,水源被污染魚都死光了,漁民隻能餓死了。”
這時一大漢推開那漁民道:“對什麼對,閃一邊兒去。”
那漢子上前兩步堵在阮籍面前說道:“你知道這是誰的牛嗎?告訴你,這兒的牛包括這塊地都是趙太爺的,你少在這兒多管閑事兒。”
阮籍苦笑着搖了搖頭搖頭,想不到自己剛來到東平就遇到了村霸。
那大漢以為阮籍是在嘲笑他遂被激怒,他吼道:“笑什麼笑,得罪了老太爺有你受的!”
周圍百姓紛紛勸道:“先生快走吧,這事兒您管不了。趙太爺可是認識東平太守啊。”
阮籍道:“既然如此,那這事兒我還非管不可了。”
那大漢向前抓住阮籍的衣領就要動手,這時從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住手!”
衆人聞聲看去原來是太守府衙的主簿孫禮。
那個大漢匆忙松手滿臉堆笑地說道:“喲,這不是孫主簿嘛,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我們和這個外鄉人有點小誤會,現在都沒事了,沒事了,嘿嘿……”
孫禮沒有理會他,走上前來對阮籍施禮道:“這位先生面生,敢問來東平郡有何貴幹啊?”
阮籍從袖中掏出告身遞給他,孫禮接過後一看大驚失色一頭跪倒在地:“微臣孫禮拜見太守!不知太守今日到東平未曾遠迎,還望太守恕微臣怠慢之罪!”
剛才無理的大漢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個看起來衣着樸素的外鄉人怎麼就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東平郡的父母官。他抓着頭呆呆地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孫禮沖着他喊道:“王貴兒,你不想要你的狗命了是不是?這是新來的阮太守,還不跪下謝罪。”
那喚做王貴兒的人當時回過神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草民拜見太守,草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太守饒命啊!”
阮籍扶起孫禮道:“孫主簿請起,不知者不罪。”
阮籍又看向王貴兒道:“你這刁民如此蠻橫無理,平日裡肯定沒少為禍一方吧。”
王貴兒叩頭不止:“草民不敢,太守饒了草民的狗命吧。”
阮籍厭惡地說道:“你如此蠻橫,皆是因為背後有什麼趙太爺撐腰!”
阮籍轉向孫禮問道:“孫主簿,我初來乍到,敢問這位趙太爺可是手眼通天,這塊地可都是趙太爺的啊?”
孫禮讪讪道:“太守您說笑了,不過是本地一個小财主而已,哪裡稱得上是手眼通天,這東平湖更不與他有任何幹系。”
阮籍繼續問道:“這東平湖既不是趙太爺的,那麼為何湖草淤積無人清理,牲畜随意在此放牧緻湖水臭不可聞呐。”
孫禮回道:“回太守的話,這東平湖的湖草原是每隔四五年就應該大清理一次的,隻是到了該清理的時候這筆款項朝廷遲遲撥不下來,所以就到了如今這步田地。”
阮籍說道:“荒謬,這東平湖對于東平百姓是何等的重要,不說是你們渎職倒把責任都推在朝廷頭上,這款項莫不是被你們貪污了不成。”
孫禮忙跪在地上說道:“冤枉呐太守,确是朝廷未曾撥款。”
阮籍說道:“等本官到了太守府衙自會核查文書款項。你先起來吧。”
孫禮起身道:“多謝太守。“
孫禮察這個新任太守之言行舉止倒不像個魚肉百姓的貪官,遂試探地說道:“太守,微臣也日夜為這湖水之事憂心呐,還望太守能上報朝廷早日治理東平湖。”
百姓紛紛跪拜倒:“請太守上報朝廷早日治水啊。”
阮籍忙說道:“大家快起來吧,這都是本官的分内之事,請大家放心,不出半月定組織官民挖淤泥、清湖草,恢複東平湖的原貌。”
百姓紛紛對這個新來的太守贊不絕口。
這個說道:“東平的百姓有福了,來了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呐。”
那一個道:“是啊,這下漁民的生計能保住啦。”
阮籍望着遠處的湖水陷入了沉思,他想湖草既是年年都會滋生那麼便是年年都需要清理,還得想出個可持續治理的法子來。
阮籍對孫禮說道:“孫主簿,待湖草清理完畢後可以把沿岸的湖面開墾出來讓農民種菱角增收,條件是必須在自己承包的湖面按期除草。此外我再向朝廷上書,請求向菱角種植戶收的稅金都作為治湖、養湖的專用款項,你看這個方法可行否?”
孫禮略想了一下興奮地說道:“可行,可行!若果真如此,不僅百姓受益,治湖、養湖的款項也不會中斷了。太守高瞻遠矚令人欽佩啊!”
阮籍道:“既然可行,那就勞煩孫主簿把相關内容整理到我郡的律令中去吧。我還要四處去走一走,晚些再回府衙。”
孫禮施禮道:“是,太守。”
日光傾城,阮鹹正在院子裡為他的琵琶調音,這時一小厮送來樂官王默的請柬。
那小厮遞上請柬道:“公子,我家大人新譜了曲子邀公子今日未時來府上品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