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亟需一處宮外的栖身之所。
雖說,可以厚顔寄居于郭嘉的府邸,但終究有諸多不便。
昔于掖庭之中,小心籌措,方得維持女史之身份。
而今既已确得郭嘉的庇護,于掖庭之職,郭婉亦不複昔日的熱衷。
蓋因掖庭之内,風起雲湧,險惡重重,遠不及依附郭嘉以度日。
若能早日向曹操示誠,則更為上策。
且可順道搜求一些曹操看不上的邊角料,初步構築自己的小班底。
棗祗所賜之居,恰似郭婉夢寐間忽得溫衾之贈,實為及時之雨。
可以算是在郭婉瞌睡之時送來枕頭。
說它是宅子,實未盡其妙,親臨其境,郭婉知道應該叫這處宅院“重屋”才對。
殷人尚重屋,其制宏敞,堂廣七尋,高崇三尺,四阿飛檐,重層疊構。
古之遺風,今猶可鑒。此重屋非但承古之韻,更添時代之新,雙層樓閣,下為市井繁華之商鋪,上為幽居雅舍或倉儲之所,兩者相宜,各得其所。
郭婉在二樓轉了半圈,滿目皆喜。
從窗外看去,尤歎其背靠一片不大的沃野,荒草叢生。
仆從恭立,郭婉這時注意到引她上樓之人。
據說此人是多年侍奉重屋的忠仆,棗祗特将其身契并贈,以作郭婉妝奁之添。
“汝喚何名?”
郭婉目光微凝,打量着眼前垂眸的中年人,見其面容間透出一股英武之氣,暗忖此人必非凡品,似有武藝傍身。
婁圭躬身一禮,聲如洪鐘:“回禀主人,下仆名喚婁圭,字子伯,祖籍荊州南陽,任由主人差遣。”
郭婉聞言,輕撫袖邊,繼續問道:“聞汝往昔有段波折,願聞其詳。”
婁圭神色一黯,卻又迅速恢複堅毅:“昔日年少輕狂,不慎藏匿亡命之徒,觸犯王法,幸得東阿令棗公寬宏大量,非但未加嚴懲,反收為府中效力,以贖前愆。自此,婁某便誓死追随棗公,以報知遇之恩。”
因為婁圭早年犯了藏匿亡命之徒的罪,被當時還是東阿令的棗祗逮捕,看他有些功夫在身,就免除一死,将其收入府中,做了家奴。
如今棗祗就順勢将婁圭一并伴随重屋送給了郭婉。
郭婉颔首,心中暗自贊許棗祗識人之明,又笑道:“今棗公以重屋相贈,并賜汝伴吾左右,實乃吾之幸也。”
婁圭連稱不敢。
“此屋雖新得,然需明細家底,方可安心。”
郭婉邊行邊言,目光掃過屋内一件件器物,皆顯古樸雅緻,不失為居家良伴。
婁圭與周不疑緊随其後,尤其是婁圭一一指點解說,或言器物來源,或道其用途,三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二樓之上,書籍滿架,皆是棗公昔日珍藏,或可助主人增益學識。”
“主人請看,此倉廪之中,糧食充盈,足以應不時之需。”婁圭指着倉庫言道。
郭婉于婁圭、周不疑之伴側,細覽重屋之藏。
三人轉了又轉,但見陳設雅緻,筆墨珠钗之外,忽見一小包谷物靜置于案,郭婉心生疑惑,遂問婁圭曰:“此乃何物?莫非糧食之種耶?”
婁圭躬身答道:“主人明鑒,此乃粟種也。棗公深謀遠慮,恐主人居家之餘,亦需自給自足,故特留此以為備。”
郭婉聞言,心中暖意融融,笑道:“棗公真乃慷慨之人,連糧種亦不忘贈予,實乃吾之福也。”
棗衹送她一個重屋、一個仆從不止,還給她一小塊田地和糧種。
頗有知道她會自力更生之意。
言罷,郭婉移步至窗前,輕啟朱扉,向外眺望。但見一片荒蕪之地,田疇未墾,雜草叢生,不禁心生感慨。
“子伯,”郭婉輕喚仆從之字,轉身凝視其面,問道,“觀此廣袤之荒田,此刻播種粟種,尚能冀望秋收之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