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筆緻工整,神韻兼備,筆力雄渾,筋肉飽滿,充盈古法之韻,漸趨自成一家之言矣!”
未及細覽篇章,郭嘉已為郭婉的筆法所牽引。
大漢國朝書家雖衆,然追溯其源,皆宗張蔡之舊法。郭嘉評郭婉筆法充盈古轍,此譽已屬極高。
郭婉自知其書法距開創一派尚遠,所成不過年深日久淺學之匠氣。
但其優勢在于,起手即得虞褚定勢。
當然,不是說新即為善,蓋任何藝術皆有其曆史淵源與傳承。
郭婉的虞褚定勢之所以能引郭嘉圍觀品鑒,贊不絕口,實因其中透露出書藝革新的曙光。
在郭嘉對郭婉書法之美贊不絕口後,才坐回案前,靜心審閱勸和文書的内容。
“勸和之辭,最費心力,雖嘉執筆籌謀,亦難頃刻而就。婉兒才情橫溢,構思敏捷,嘉實自愧不如!”郭嘉笑道。
郭婉于郭嘉前自不敢妄自尊大,乃恭維曰:“從父休要過譽于婉兒,恐令吾心生驕躁。婉兒今日之微成,皆拜從父悉心教導所賜。”
“前番埋身于吳郡案牍廨事,一直未能撥冗來拜,婉兒才是失禮之至。”
對于郭婉的緻歉,郭嘉亦不以為忤,聞之僅笑語以對曰:“嘉久曆軍旅,婉兒南下吳郡,亦是勤于王事,何人能得清閑?汝今來見嘉,仁德之力已足享,受惠既久,豈可再以私誼相擾乎?”
“既已矢志從于長公子之麾,便當勤勉于職事,日後自有清甯之福可期。”
觀郭嘉雙眸,疲憊之色盡顯,郭婉未及其續言,便挽其臂,引至營帳深處之卧榻,令其安歇,并親手滅去燭火。
“汝要做甚?”郭嘉假意驚恐。
仿佛郭婉在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從父勿需複為婉兒憂慮,随司空征戰四方,務必善自珍重。”
郭婉本欲自取杯水以解渴,但搶過郭嘉之壺,傾之而出者,乃濁酒也。
曹操雖有禁酒之令,但郭奉孝的酒,可是半日沒停。
郭婉怒目視郭嘉,遂奪其酒壺,不辭而别,留下一語:“婉兒去矣,從父征戰于外,勿憂年後許都之蝗災。婉兒自會悉心照料奕兒及從母。”
及郭婉離營帳,郭嘉方睜雙目,微蹙眉頭。
來年之蝗?
在郭婉赴吳郡之前,郭嘉已預知其在重屋有備滅蝗之方,且聞郭婉于重屋後田畝間,已獲蝗蝻之蹤。
郭嘉并非不信郭婉所陳,凡事預則立,此誠善策。
但念及河北戰事正酣,雖邺城指日可下,然若河北罹蝗災之厄,或将助烏桓異族之勢。
主公未來的鄰境,恐非甯靜之輩。
估計在南下荊襄之地前,主公還需敲打一番烏桓等族。
郭嘉歎了一口氣。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怕是等不到主公執鞭掃南之日了。
郭婉掀開營帳之簾,就瞥見曹丕自東大步而來。
曹丕既受曹操所賜虎豹騎校尉之職,便需留駐黎陽。
郭婉則隻能獨返許都。
畢竟曹操未許郭婉久留軍中,曹丕亦知其将歸,面露歉色。
方攜之至此,旋又令其獨行歸鄉。
“主公勿需挂念婉兒,婉兒識途。”
憶往昔自邺城遁逃之路,與今之途頗為相似。而且來時之路,她也記得。
“長公子。”
正當郭婉欲辭曹丕所贈友人餞行之禮時,忽聞曹丕身後步履聲近,一員披甲将領行至。
此将身着中層軍将之服,铠甲锃亮,映月而輝,肩披戰襖,繡有飛熊圖案,腰系玉帶,懸劍于側,英姿勃發,威風凜凜。
甲片編綴的頭盔之下,微光透隙,郭婉得以窺見那熟悉而又可憎之面容。
此人正是昔日欲行不軌,加害于郭女王的惡徒朱靈!
郭婉目光銳利,朱靈亦非愚鈍之輩,二者目光交彙,彼此的身份,皆已了然于胸。
郭婉看清了朱靈,朱靈也同樣看清了郭婉。
及至朱靈瞥見曹丕身旁女子的顔容,其面色微變。
兩年之内驟顯至斯?
本是亡命之徒,如今竟站于長公子身側?
常理度之,朱靈料想郭婉或有重逢宿敵之懼,未料其謙和知禮,更兼寵辱不驚之态,僅微微向朱靈施禮,宛若初見,無有波瀾。
郭婉雖驚,但不懼。
“敢問此位軍将何人?”郭婉瞅了眼曹丕問曰。
“不敢當将軍之名,吾乃校尉朱靈,今夜巡營至此。”朱靈語帶寒意,淡然答道。
與曹丕同樣是校尉,不過朱靈并非虎豹騎營将。
郭婉未主動言及與朱靈舊識,朱靈亦未曾向曹丕提及二人昔日的糾葛,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