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姑父能幹,年年都是買了新瓦,自個兒搭着竹梯,檢修院子。
采菱知道此事,卻苦無證據,揭穿破皮們的污蔑。又氣又恨,緊緊攥着嬌嬌的手,說不出話來。
這邊動靜鬧得大,自然引來不少街坊圍觀。街坊們素知何姑母和丈夫為人,不願相信。
可謝亭頭上的包,又不像騙人的。幾個與鄭家親厚的便去尋何姑母夫婦,另有幾個年長的,趕着去尋衙差。
潑皮們敲門的動作仍未止歇,采菱和嬌嬌氣不過,幹脆放下剪子,拽開了門閥。
潑皮們見裡頭要開門,倒趕着退了幾步。隻圍着謝亭不肯說話。
謝亭頭上,正裹了塊白紗,仔細看,能看到紗面凸起。确是教什麼砸了個包。
他臉上沒了一慣自在風流的神色,很有些愠怒,扇子也不拿了。手半拳着,像憋了口氣,正要尋誰的麻煩。
嬌嬌以為他頭上的包,是自己扔的腌菜砸的,隐約生了兩三分愧疚。
謝亭見她微低着頭,似是又驚又怕。
心下大動。
是了,何姑母家院裡,當時尚未點燈,怕不知道是他。隻兩個小姑娘在家,謹慎沖動些也是常理。
他這麼一想,愠怒之意便消了好些。心下更漸漸生出些不忍來,裘三所說将錯就錯,可不是诓她們麼?
裘三見他半天沒動靜,猜着他怕是心軟了。趕着上前幾步,聲色俱厲:“請二位往謝府走一趟。”
采菱和嬌嬌自然不肯。
互相扶着站在門後,隻不搭話。
裘三方才給謝亭當了肉墊,摔得背後一片青紫,正想尋人出氣:“砸着人的,隻顧躲着。倒要被砸的上門求,好大的排場。”
嬌嬌被這話一激,生了好些怒意:“你們是不是教我家掉下的瓦砸着的,自有官府決斷。再不濟也得等我家長輩回來,哪有私自帶人走的理?”
她生來聲音溫糯,雖心中怒極,聞者卻不覺威懾。
有個潑皮向來粗枝大葉慣了,又存了要在謝亭跟前出頭的心。當下便趕着往前走了兩步,伸手要抓嬌嬌。
嬌嬌見斜刺裡一隻手伸過來,又驚又惱,趕着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幸有采菱挽着她扶住。
她這幾步走得急,心下又惱。額上出了些細汗,臉上更泛起片紅雲。
那潑皮看了,心裡有些發癢,怪道常說盈盈美人。何家小娘子此番嬌怯之态,當得如是。
便想趁亂讨些便宜。
也不避人,趕着上前走了兩步。隔着門檻又伸出手去抓嬌嬌。
嬌嬌這回已有防備,當下便從頭上抽出支銀簪來,朝那潑皮手上刺去。
那潑皮躲閃不及,抽手時已教劃了道口子。泛了會白後,漸漸有細小血珠滲出來。
其實并不深。
可他自覺丢了面子,當下便指着嬌嬌破口大罵:“不知道哪個宅門裡做了妾,攆出來的,裝什麼清正佳人。”
嬌嬌頭回聞得此話,呆了片刻後,渾身發顫。
采菱趕着扶住她。
“你是個什麼東西,随意攀誣我姐姐,不怕下拔舌地獄麼。”
那潑皮不期這般幼女竟敢替姐出頭,當下便側了身,要去抓采菱。
謝亭早覺得過了,喝止不及,趕着上前親自拉他。
他心裡着急,又常在府城跑馬慣了,下手沒個輕重。
拽着那潑皮脖頸間衣衫,往後一拉,下了大力氣。那潑皮幾乎要從台階上滾下來。
踉踉跄跄推了數步,趕着後頭有人扶才站穩了。
正要開口罵,見人謝亭從階上下來。猜着是他拽的自己,硬生生将髒話忍了回去。
不敢罵謝亭,隻在心裡把嬌嬌和采菱罵了個透。
謝亭沒想到他如此不經拽,念及他到底是替自己辦差,自己又險些傷着他。
倒是放緩聲音說了句:“魯兄莽撞了,那是姑娘家。”
姓魯的潑皮在家行六,鎮中人常直以序齒相呼。
他趕着在心裡罵了句謝亭狼心狗肺、假慈悲。踩着自己的面子做好人。
又暗自發狠,我不能拿謝亭怎麼着。可鄭采菱和何家這個丫頭,我難道還收拾不得?
謝亭總有一日要離了月湖鎮,到時,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必要你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