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燥熱擾亂我的思緒,我終于注意到了窗外的蟬鳴。
學校院子裡的荷花池已逐漸打了花苞,這幾日林樹沒有主動找過我,我卻總是不自覺想起他說的話,比如那夜他問我荷花幾月會開,待等着開個七七八八就該是暑假了。
我坐在宿舍窗台前捧着一杯涼白開發着呆,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馬克杯的杯底,那磨砂的質感越摸越上瘾,竟又離奇想到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無論什麼,隻要水到渠成一帆風順,便覺着得來理所應當,但越是磕磕絆絆欲而不得,就越讓人念念不忘,想來自己也是個俗人。
提起背包打算去校圖書館自習,可等到了門口卻遲疑着沒能進去,一扭身出了校門,或許毫無根據,但光是想一想要是遇見林樹和别人在圖書館寫報告,到時候大眼瞪小眼,不知該有多尴尬,校外圖書館離學校并不遠,不過是自行車蹬一腳的距離。
我以為夏季的陽光是可以殺盡一切在黑暗中湧動的不良,現實是它也隻能穿透學校門口那條種滿了參天樹木的林蔭,擦亮一片片油綠葉子,偶爾還會掉兩隻不知名的毛蟲和惹人厭的椿象。
自行車的影子在柏油路上不停變換,一擡眼便能看見用樹枝搭成的綠色拱門,終于能感受到一絲絲風輕撫過臉龐,可這風也是熱的,初夏已過,這種幹巴巴的熱氣比蒸籠尤甚,好似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曬死在馬路上的青蛙幹。
圖書館自習室裡,空調冷風吹得汗濕的衣裳好似剛從冷藏裡拿出一樣,好不容易才提起一點兒精神,耳機裡播放着毫無感情的英語聽力,于我而言就像是在播放催眠曲,一口氣聽半個小時已是極限。
我發誓本來隻打算小眯一會兒,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已足足睡了一個小時,我趴在桌子上看手腕上的手表被自己氣笑了。
挺了挺身,抹去惺忪睡眼,擦幹淨嘴邊的涎水,身後不知什麼東西落了地,我轉身低頭,彎腰撿起堆在地上的灰色運動服外套,甩着麻木了的手臂,表情迷茫四處尋着這衣裳的主人,可觀察了一圈兒,那些個不認識的人都在埋頭苦學,沒一個人擡頭注意到我求助似的目光。
這才發現對面的椅子不知何時被拉開,桌面上放着一隻圓珠筆和一張稿紙,該是我睡覺時有人坐在那兒,心想着等一等那人總該是要來拿衣服的吧?随手将那灰色運動服疊得闆闆正正,沒過多一會兒胳膊上密密麻麻淨是雞皮疙瘩。
緊接着一個震天響的噴嚏,前後左右齊齊回頭看我,我趕忙将桌子上的書立起來,将腦袋縮到書頁中間,心裡念叨着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數了十個數,猜衆人眼光也該散去,猶豫許久又将那件運動服抖開,披在身上。
百無聊賴轉着手裡的筆,下巴墊在手背上,一抹陰影若烈日下的一抹雲彩被風緩緩推來,一個陌生面孔映入眼簾,我悄悄坐直身子,暗自打量着對面落座的陌生人,他靜靜翻着一本書,偶爾擡頭,四目相對時客氣一笑。
我在心裡打着鼓,這外套會是他的嗎?筆尖兒在草稿紙上胡亂點着,不一會兒畫出隻小兔子,我三番五次想要開口問,可話到了嘴邊兒卻又憋了回去。
假設睡前坐在我對面的人就是給我披衣服的人,那麼是他的可能有多少呢?我摸着下巴在心裡揣測着,烈日落入山影,橙黃色的霞光順着窗戶照在桌子上,周遭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我看着手腕上的表盤,就快到了閉館時間。
不過是上了個廁所而已,對面座位已是空空如也,我擎着兩隻手,傻呆呆站在桌子旁,頓時有些頹喪,歎了口氣,我承認我是個怯懦的人,沒什麼東西是我不曾懼怕的,尤其是新的人和新的事物,既擰巴又膽小。
我背起包趕在閉館前走到自習室管理處,“這件衣服可以寄存嗎?額……睡着時不知是誰披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小姐,不好意思,圖書館不提供寄存服務,您可以先帶回去,下次再來的時候說不定會遇到主人,或者您應該辦了借閱卡對吧?有您的聯系方式,如果有人來找衣服圖書館這邊會跟您聯系。”
灰色運動服外套搭在我的胳膊上,管理處門口一個熟悉身影一晃而過,定睛一看竟是方才坐在我對面的那個男生,我忽快步行出去,“你好!麻煩請問這是你的衣服嗎?”
那男生駐足回頭看我,初時還有些驚異,待瞧清了我手裡的衣裳,順帶還将我打量了一番,“不是你自己的?”
我被那目光從頭到腳掃視了個遍,隐隐覺着很不舒服,“不是。”
“那也可以是我的。”他笑着問,“你是普陽大學的學生?”
“嗯。”
“好巧,我也是,一起回?”
我蹙起了眉頭,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麼,視線自這男生脖頸處的空隙穿過,在立柱遮擋的角落裡,一個熟悉的身影披着晚霞從桌邊站起。
我心頭一緊,立馬低下了頭,林樹身後跟着的那個女孩子在籃球場見過。
這男生大抵是會錯了意,伸手将我挂在胳膊上的運動服拿走搭在了自己肩膀上,我連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