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蓋着被子偷偷看着她輕手輕腳出了房間門,忽然感覺有時候家長說的話真的很矛盾,一邊兒不圖富貴,一邊兒又希望孩子優秀,一邊兒說吃虧是福,一邊兒又怕孩子真的吃虧,一會兒唠叨說我免疫力強,一會兒怕冷着又怕熱着,我笑着歎了口氣。
順着窗口向外望,雖然是中午,可外邊的天仍舊算不上明亮,我想起上中學時的白色帆布鞋,每次洗都要往水裡滴幾滴藍色鋼筆水,洗好後再用衛生紙包上放在窗外。
那時候住的家屬樓老房子,每戶陽台上都有一個金屬筐,用來放一些雜物,而今靠着父母的努力換成了現代化的小區,許是因為生病,我望着頭頂漂亮的吸頂燈忽而生了感傷,想起小時候總是斷掉鎢絲的簡陋燈泡,默默流下幾滴淚。
再次醒來又過了一天,雖然燒退了點兒,眼睛卻是腫的,手裡捏着電子體溫計,上面顯示着37.2,“媽,晚上跟蔣薇在外面吃,不用等我了。”
“能行嗎?”她眯着眼,仔細盯着那一串小字看,“這不還燒嗎?”
“能行,走之前我再吃片藥。”我站在櫥櫃前翻弄着家裡的藥箱。
“不能喝酒,知道不?你不曉得哪種藥會跟酒精反應,以後無論吃什麼藥都不能喝酒,你記住了!少喝冰的,濕氣重!”
“遵命!母親大人。”一口溫熱的水灌進肚子,強扯出個笑容好讓她安心,不過我媽總是那麼老幾樣,夏天說我濕氣重,冬天就變成上火了,我大概還沒到理解她的年紀,所以隻是聽聽,大多時候都沒往心裡去。
連海中學門口的火鍋店從我高一時就在,聽說已經開了十多年,高三畢業前來吃了一回,味道很是不錯,大概是地理位置優越,加上連海中學教學質量也算上乘,中考之後許多家長會帶着孩子來這兒搓一頓。
我坐的位置隔着一層玻璃正對着連海校門,遠遠就見着蔣薇從馬路對面跑過來,待走進火鍋店,站在門口向我招了招手。
說起來她跟我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關系,她媽媽是我姨奶兒媳婦的親姐姐,高中同桌很長時間,直到高考前家長會開完,我媽回家不知怎麼的就說了這麼個事兒。
“宋夏!”她喚了我一聲,落座後不停擦着汗,“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去沈陽找你去了。”
我倆随便點了些菜,還是當年的老樣子,遞回菜單時聽她這麼一說反而有些驚訝,當年報志願的時候我清楚記得自己滿腦子都想遠走高飛,她卻是另一個極端,離家越近越好。
她是晚來女,我記得那時候甭管酷暑寒冬,她媽媽都騎着個自行車來給她送吃送喝,蔣薇是個很單純的追星女孩,他爸媽也由着她買海報專輯,不過即便如此,她倒是從沒因為嬌縱惹出過什麼大亂子,最大的也頂多就是說人家八卦時叫正主聽見,兩個人在班級裡吵了一架。
“怎麼了?大連待不住啦?”我笑着調侃她。
“我媽鼓搗我選的那個專業真是越學越沒意思,那時候不懂重要性,現在想想就很煩,我媽說讓我考研,我知道自己就不是讀書那塊料,當初能進連海完全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看周圍人學習都比我好,趕鴨子上架考了這麼個大學,我現在隻想逃避,離開大連。”
三兩盤牛羊肉上了桌,火鍋裡的湯也開始滾,我透過熱氣看見蔣薇正蹙着眉,她倒是完全轉變了心性。
“考研也不錯啊,可以選一個大連之外的大學,你離開大連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她一臉為難,“我覺着我現在已經沒有學習的心思了,你知道高考那時候我都學得斑秃了,況且就算換專業,人家比我大學多學了好幾年,我沒有信心。”
我勾起唇問她:“我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真的算不上用功,你再努努力說不定可以呢?”
“不是,你不懂,同樣是參加考試,一百分的卷子我答七八十分,有些人雖然看着隻比我多二十分,那是因為這張卷子滿分隻有一百,你曉得伐?!不是我跟人家的差距隻有二十。”蔣薇往鍋裡下着蝦滑,一臉認真如此說,“有時候,肯努力也算是一種了不起的能力,然而我沒有這種能力。”
“但是我怎麼記得那時候全校的八卦都逃不過你的耳朵,要不你往這個方向發展發展?”
其實我隻是說着玩兒的,沒想到蔣薇竟因此陷入了沉思,半晌點了點頭,“有點兒道理,不過我這兒還真有個很勁爆的消息。”
“說來聽聽。”我和弄勻碗裡的醬料,朝鍋裡看去。
“你曉得我們班第一第二名吧?我今年才聽說他們高三秘密談了一年,我就說嘛,哪裡這麼巧,連大學都報同一所,保密工作很牛啊。”蔣薇每每說這種事之前都要下意識四處看看,說時還要俯身低頭。
我笑着看她,她大抵是吃過虧再也不敢造次,“你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撤銷你八卦情報站站長的頭銜。”
她一臉驚訝看着我,“難道隻有我不知道?!好你個宋夏,這麼大個秘密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