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兩年才把煙量降下來的,早些年最忙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是工作到深夜,一邊工作一邊吞煙吐霧,香煙幾乎成了他的一種精神寄托。抽一根,能精神許久。
現在沒了那麼忙,他也不能再給自己找借口。沒法戒,就少抽點。
翻找文件時,他才發現拉了一份在公司,他尚未上傳到雲盤,也沒法下載。本想着明天再說的,但那份文件上的一些數據,他想今天就确認下。
沒有多猶豫,他就換了衣服,拿上車鑰匙出門。
到了公司,肖華也懶得帶回去,拿着筆勾畫了文件上的數據,再抽張紙用背面的空白處記了幾筆。
看着數據沉默了許久後,他打了個電話,讓人改競标報價,對方又跟他确認了遍,跟他說,這個報價直接會成為廢标。
肖華沒了耐心,問他是不是小學數學沒學好,要不要重新回去學一下。
挂了電話後,他扔了手機在桌上,又在辦公室裡坐了好一會,才起身關燈離開。
在往外走去時,肖華忽然想起以前一狐朋狗友擠兌他,你這孤家寡人,回到家黑燈瞎火的就不寂寞嗎。
那時他覺得甚是好笑,白天見太多人、說太多話,回到家才是清淨。都别說沒人了,就算是有人,他也會讓對方别跟他講話。
興許是他閑得慌,倒是沒立即回家,出辦公室後,繞着這一整層轉了圈。看着自己公司的辦公地,他倒是想起一則真實笑話,一家公司效益不好,換了管理者後,新上任第一件事,是花了幾十萬把門給換了。在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卻是符合當事人身處世界的運行邏輯。
除了亮起的感應燈,辦公區域内的燈都滅了,在夜裡靜到極緻。
肖華腳步未停,正打算回頭時,就隐約見到了前邊區域的光源,是茶水間,估計是燈忘了關。
他走了過去,還未進去時,就看到了一個背影。
茶水間頗大,卻隻開了靠窗那一側的吊燈。樓層本身不低,在算是燈光昏暗的室内,整面的落地窗讓窗外景色一覽無餘。
此時已是夜晚,華燈初上,前邊此起彼伏的樓宇,路燈與車水馬龍的黃色燈光點綴其中。看起來,是熱鬧的。
一個女人站在窗前,穿着黑色的裙子,露出纖細的小腿,松散而帶着弧度的發絲落在肩上。
肖華許久沒有看夜景,此時他的身後一片黑暗,唯一光源來自燈與窗外。如霧裡看花,夜景沒了那麼清晰,卻也真切。
他一時沒有進去,像是怕打擾了這難得的靜谧與欣賞的心情。
很多年前,他想站在高處看風景。視線好,一覽無餘,不那麼擁擠。當他爬到高處時,知道風景隻是風景,沒什麼不同,連欣賞的閑心都所剩無幾。
看着前面的背影,人類的悲喜無法相通,他卻莫名覺得,也許她的心情沒那麼好。
肖華不想打擾了她,轉身要離開時,前面的人就已經回了頭。他不想吓着她,推了門進去。
孟思遠回頭看到玻璃門轉動時,心提到嗓子眼,一向淡定的她斷然不會喊出來,可就算看到進來的是老闆時,她還是有種被吓得想罵人的沖動。
然而她的情緒管理很到位,她随即就笑着向老闆打了招呼,“老闆好。”
肖華認識她,雖然人臉和名字對不上,但她就是上次加班的,他皺了眉,“怎麼還不下班?”
一般老闆對着無需打交道的下屬時,都是願意展現親和力的,更何況還是這麼個願意給他加班的。
然而看着他皺眉,孟思遠有些緊張,“我是市場部新來的總監助理,叫孟思遠。我剛來,有很多東西不熟悉,就多留了會。”
肖華記起來了,原來她就是孟思遠,看了眼時間,“八點半了,不早了。不熟悉的慢慢熟悉。”
孟思遠松了口氣,原來他沒那麼希望員工加班,她指了桌上的泡面,“知道的,我來這裡吃完泡面就回去。”
肖華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很小的一杯泡面,他笑了,“加班的晚飯就吃泡面嗎?”
就算他長得還可以,剛剛那麼兇,真把她給吓着了。此時看着他的笑,她也不能說,我去吃頓好的,你能給報銷啊。
“這個牌子的泡面很好吃的,我很久沒吃了,剛好看到架子上有。”
茶水間的架子上擺滿了各色零食,冰箱裡還有酸奶冷飲,她這是側面誇了下公司的福利制度。
肖華沒有吃晚飯,看她一臉真誠地說好吃,他竟然想着帶一盒回家。他真走過去拿了一盒,回頭看到她還站在原地不動,“你不吃嗎?”
“哦。”孟思遠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您也要試一下嗎?”
“對。”
被下屬看見了他還要帶一盒泡面回家不太好,肖華當即拆了包裝,去旁邊的飲水機處倒了熱水,再端着杯面坐到了她的對面。
桌子有點低,彎下身時頭發會披散到耳旁,沒那麼方便,孟思遠脫下手腕間的頭繩,雙手将頭發攏起後綁住,還不忘提醒他一句,“三分鐘就好了。”
“好。”
孟思遠掀開紙蓋,捧着杯面先喝了口熱湯,再挑了簇面輕吹着送進嘴裡。面條仍舊好吃,卻因為對面這個人而吃得不舒坦,她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的工作,與面前這個人有關,然而又幾乎沒什麼關系。她不直接向他報告,他也不負責考核她。甚至是她在思考的,把她調過來是想讓她充當何種角色的問題,他都不一定知道。在這個偌大的集團裡,他要做的事很多。這麼一個于他而言不算重要的職位,他不會仔細過問原因。
這麼一理清,她倒是覺得,沒必要那麼字字斟酌的拘謹。就算他是大老闆,他也管不到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