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華這人自然是毫無紳士風範,張沁自己拉開了椅子坐下,“還以為你要請我吃點貴的,沒提前問你,大意了,不然肯定宰你一頓。”
“你提前問我,保不準也是來這一家。”
張沁翻了個白眼,“你身價水平翻了幾番,你的消費水平就不能跟着升一下嗎?”
菜是定式的,胃有點不舒服,肖華加了份面條,“怎麼沒有升了?早幾年附近早餐店的油條雞蛋豆腐腦才八塊,現在這三件套都漲到十三塊了。”
張沁樂了,“我真得向您學習這樸素的作風。”
張沁跟肖華認識許多年,還是通過她那時的男朋友認識的,那時他還在公司上班,打過幾次照面,就覺得這人思維極其敏銳,做事手腕強,這種人不可能長期給别人打工的。她當時便存了結交的心思,早已跟當時的男朋友分手,而跟他一直是朋友。
張沁後來自己開始做生意,偶爾遇上問題,會跟他通個電話。很久不見肖華,一時挺感慨,“這些年,原本我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慢慢起來了。曾經我覺得遙不可及的人物,結局并沒有那麼好。有些落魄了,有些都進去了。”
“人很難約束自己的貪欲,把不斷增長當成理所當然。”
他總是如此冷靜。即使是他公司上市,她打電話慶賀時,他語氣中都沒有多少得意,隻說前期做了很多準備,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的,上市不過是從資本市場籌錢支持公司走下去而已。
都是商人,他能理性到始終抛開個人情緒、對抗着人性弱點做抉擇,她覺得他這個人骨子裡是漠然的,“春風得意時,誰能不把不斷增長看成必然?”
“總要有邊界和約束。”
張沁想起一個舊友,上個月進去了,就算自己尚處于上升期,可物傷其類,内心怎麼會沒有觸動,她問了他,“這個世道,如何得一個善終?”
肖華沉默半晌,“以小事大,存敬畏之意;以大待小,有悲憫之心。缺一,難得周全;雙缺,無善終。”
“的确,缺一不可。”
張沁擡頭看了他,他穿了件黑色的襯衫,解了兩顆扣子,一隻手放在桌上握着茶杯。指甲幹淨,手腕間無任何飾品,他不愛玩表。沒有任何外物的包裝,他坐下時散發出的氣場,與那股極為沉穩的氣息,就能感受到這人能在這張牌桌上玩很久。
張沁見過許多從一無所有到發達的,有相當一部分,發達之後瞬間松掉了所有束縛,甚至是變本加厲地将從前被刻意壓制的部分補回來。玩女人,賭博,炒币......什麼刺激玩什麼。
而肖華像是沒變過,在個人生活上,他就沒什麼奢侈的愛好,除了有些豪車,不過他就是這個行業的,買車都像是工作的一部分。
當然,這并不代表他不愛花錢,再多的奢侈品,跟投資工廠比起來,隻算是毛毛雨。公司上市後一年多,他就投了十幾個億去搭建生産基地。
張沁有時覺得這樣的人很可怕,始終能清醒地約束自己的欲望。但看着一直如此的他,同為生意人,倒是會被感染了幾分笃定:堅持做對的事。
也不願一頓飯盡談生意,張沁調侃了他,“都沒看到你有女人,是不是你太摳了?”
肖華喝了口茶,“有可能。”
“那你得大方點,那麼多錢你也花不掉。多給女人花點,還能促進社會消費呢。大家都不願意花錢,經濟怎麼會好?花錢得從咱有錢人開始。”張沁說着自己樂了,“話說,我覺得你這人可能要求太高了。”
“我要求不高。”
“什麼要求?”
肖華想了想,“聊得來就行。”
張沁内心無語,這一個要求,就隐含了太多條件,比單純找個大美女難度大多了。想起剛剛在外邊他跟人打招呼,“你也不能上來就要求這麼高啊,一會要不要幫人把帳給結了?”
肖華一時沒理解她的意思,剛想問就反應了過來,是說剛剛遇到的孟思遠。想起孟思遠,他就會不由得想起那個背影。
“我沒瘋。”
張沁挑眉,“怎麼了?”
“公司員工。”
聽到這個回答,張沁沒再開玩笑。他能記住的公司員工,層級應該不低。老闆不會希望看到重要位置的員工産生辦公室戀情,而他,自己更不會幹這種事。
家中有小孩,晚上沒辦法在外面呆很晚。不過是八點多,就結束了晚餐。結賬時孟思遠沒有讓媽媽看到賬單,不然又要念。打了輛車送走媽媽後,自己在街上遊蕩,沒有趕着回家。
在該有的禮節、讓對方感到舒适的交流上,她都算做得到位。除了當聽到媽媽講另一個女兒時,她很不想聽,但情商尚且還在線,足以讓她應付過去。
作為曾經的獨生女,她可能就是自私的,有些東西不能分享,也學不會分享。
這樣的局面帶來的好處是,她擁有了很多自由,幾乎沒有人管她。媽媽不是沒有催過她結婚,有一次她内心很不耐煩,十分認真地問了媽媽:那你能給我多少嫁妝?
說到錢,心中就不免有計較。
當初那六萬塊,她還回去時,媽媽收下了。
那一刻,她的内心五味雜陳。情感上未全然做到割舍時,她已經在金錢上頭腦冷靜。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再有人會在經濟上,為她做任何考慮了。但凡有意外跌落時,身下已沒有了安全氣墊。
行動落到實處,總是沒那麼容易的。要努力賺錢、做好資産配置、買足保險,還不忘安排體檢。不過這些事也能尋找出樂趣,比如她買保險時研究了各項條款,半精通後還能給周圍人建議。
至于後遺症是,她對自己有些摳門。
想及此,孟思遠就看到了前邊建築體外的巨幅廣告,旁邊是一個個流光溢彩的精美櫥窗,裡面兜售的是欲望。
讀大學時,她和李敏來到這,就被這奢華迷了眼,空氣中彌漫着金錢的香氣,商場裡購物的麗人們衣着精緻,名品手袋點綴其中。襯得她們土極了,手上是剛從批發市場淘來的漂亮裙子,塑料購物袋成了燙手山芋。
她說要進去看看,李敏拉着她的手,說我不敢,怕被鄙視。其實她心中也膽怯,但就想體驗下進去逛是什麼感受。
她提了手中的塑料袋說,你知道嗎,廣東有錢人就像我們這樣的,我們進去說廣東話。李敏瞪了她一眼,她每次都是出壞主意的那個,但還是跟着她進去了。
誰能想到裡面是一對一的服務,她們剛進店就被導購跟上了,尴尬地逛了半圈,就被導購給目送走了。
出來後李敏惱得說以後再也不想來了。她說别生氣嘛,我去請你喝奶茶。
紅茶底很純,和奶蓋融合時一點也不膩,她們坐在奶茶店外的石墩子上吸着底下的冰淇淋球,曬着太陽,吹着微風很舒服。
李敏長得很美,皮膚雪白,身材幾乎是前凸後翹,豐滿到兩人打鬧時孟思遠會去偷襲她的胸,她尖叫着躲開,反攻說你自己的也不小,摸你自己的去。可那時她們并不覺得這種豐滿是什麼優點,甚至想藏起來,還挑剔地認為手臂不夠細,在學校裡從不單穿吊帶,總是加一件襯衫做遮擋。
若是非要講缺點,可能是李敏在一米七的孟思遠旁邊矮了些。但毫無疑問,孟思遠覺得她比自己漂亮多了。而且她的脾性溫柔且包容,不像急性子的自己,每次媽媽見了她,都得罵一句自己,你脾氣太差了。
孟思遠舔着嘴角的奶蓋,問她想不想要一隻名牌包?
李敏搖了頭,說不想,買不起,也太遙遠了。你呢,想要嗎?
她輕聲回,想要。
晚風吹過,孟思遠還記得當初想要的是哪一隻名牌手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