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憋悶是因為被拒絕的丢臉,還是因為今後再也見不到這位難得讓她心動的男人。
但梁宛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此行的目的也許無法達成了。
晚上她做夢了,夢見那個叫Lee的男人。
夢境缺乏邏輯,場景換了一個又一個,有她從未參加過的舞會,有她從未見過的卧室,光怪陸離。然而每一個場景中,她和Lee都在做同一件事。
一場春雨把夢境澆灌得潮濕粘膩。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
梁宛驚醒,背後的床單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潤。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半夢半醒間,她本能地不想結束這個夢,用有限的可控意識續寫那虛假的世界。
“你好。”
拉開門,門外是房東太太,一頭銀發,氣質清雅。她見到一頭蓬亂的梁宛,有些驚訝。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買了一些新鮮的牛奶在冰箱,如果你想喝可以自己取。廚房還有吐司和幾種果醬,麥片在櫃子裡,這些都是免費的。”
梁宛撥了撥淩亂的發型,對房東太太表達了兩百分的感謝之情。
擡頭看時鐘,竟然已經下午一點了,窗外的天被陽光照得透亮,是這個季節難得的好天氣。
她在奧斯陸的第二天,竟然在睡夢中耗費了大半,再過不久太陽就要落下。
梁宛快速沖了個澡,出門覓食。
其實她并不餓,沿着街區慢悠悠地走,最終找了一家裝修合眼緣的餐廳。她走在街上的時候,就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見了裡面的一架鋼琴。
隻可惜鋼琴有些陳舊,無人彈奏。
梁宛在服務員的推薦下點了兩樣招牌菜。
等待的過程中,她快速看了一眼工作群,一切正常。
除此之外,謝晚馨與梁宛最近也常聯系。謝晚馨是梁宛的高中同學,之前關系不算是很親密,最近聊得熱絡了許多。隻不過倘若是謝晚馨主動找她,那多半是因感情又出現危機了。
謝晚馨在感情中是患得患失的類型,想得多,苦惱也多。她常常不甘心,卻又舍不下。梁宛隻當她發洩情緒的樹洞,在渾水裡輕輕攪兩下。
「寶寶,我和你說。逸程昨天生日,我陪他看新上映的好萊塢電影,晚上請他吃日料,給他買了一條八百多的領帶。全程氣氛都很好,晚上也開了一間房。結果我們做的時候一直有電話打進來,前幾次他沒接,第三次還是同一個人又打來了。我能聽見對面是個女人的聲音,後來他很倉促地就結束,把我送到地鐵站讓我回去。」
「昨天我沒有說什麼,但現在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女人的聲音很年輕,我沒法不多想。但我之前答應過他不會再懷疑他,不過問這些事。」
類似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梁宛的回答和以前一樣。
「與其自己郁悶,不如迂回地問問他。答案你能接受就好,不能接受就分。」
「哎我怎麼總是問你這個母單……你太冷靜了,不懂感情使人盲目。」
梁宛放下手機,短暫失神。
服務生端着她點的一大張薄脆披薩來了,又給了她一個裝滿冰塊的杯子,和還未開封的罐裝可樂。
拿起披薩剛咬了一口。
“下午好,先生。”
冷清的店裡新進來了一位客人,梁宛本能地往門口看了一眼。
她動作一頓,松開捏着的披薩。
是昨天那個叫Lee的男人。
透過落地窗,梁宛後知後覺這裡距離昨夜的酒吧很近,在同一個街區。
這麼說,他就住在這附近?
男人也看見她了,進門後腳步還分毫未動。
是因為發現她這個騷擾犯在這裡,想換一家店不成?想到昨夜說的話,梁宛頓時覺得披薩噎在嗓子裡,難受得很。
她想低下頭,但是又忍不住擡起眼打量男人。
他還在那裡沒有走。
今天的他比昨天休閑一些,頭發更蓬松,柔和了他眉眼間的冷厲。
以為隻有一次的邂逅,迎來了第二次。
“Lee。”
梁宛無知覺地捏緊了手,嘗試性喊了他的名字。
“嗯?”周瀝側目,看她的同時向前走了幾步。
“披薩我一個人可能吃不完,我還點了意面……你要不要一起吃?”梁宛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兩個人一起可以再點一個菜,我請你。”
周瀝垂眸看向已被撬走了一塊的披薩,“你對陌生人一直這麼熱情嗎?”
梁宛嗓子癢得嗆了一口。
她不是對陌生人熱情,隻是對他賊心不死。
“是啊。”
她挺直了背脊,盡量落落大方地回答他。
上方的圓形射燈發出暖色的光,落在梁宛的睫毛上,她眨眨眼,眼底的陰影就如同鳥振動翅膀忽閃。
她的臉平整緊緻,頂光對她來說也不死亡。
比起昨晚見面時那稍顯生疏的妝面,她今天不帶目的的素面更藏不住她的心事。到鎖骨的中長發散落在肩頭,不自然的折角還留有方才紮過頭發的痕迹。
周瀝沉默凝望她,目光從那雙不直視他的眼睛,緩緩移動到她微笑的嘴角。
“很抱歉,”過了許久,周瀝沉聲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梁宛的笑容瞬時僵在臉上。
言外之意,她很随便。
可他似乎又沒有說錯。
結合她的目的與行為,梁宛也沒法為自己開脫。
但她其實也是個頗有脾氣的人,聽出對方語氣中少許的嫌惡後,她擡了擡眉梢,反而收起了怯生生的心态。
“是嗎?那怪我看走眼,這兩日多有冒犯了。”
她不顧及形象,拿起剛咬了一口的披薩,囫囵塞進嘴裡,嗞拉打開罐裝可樂仰頭喝了一大半。
“你好,麻煩給我打包。”梁宛對服務生說道。
話音落下後,店裡除了打包盒發出的刺耳聲響外,靜谧無聲。
梁宛擡頭看了看Lee,攤手示意,“這麼多空座,你随便坐,我馬上就走。”
她刻意加重了“随便”二字。
誠然,她沒法反駁他說的事實,但這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說來說去,對方不過是個陌生人,也不會和她發展短暫的肉/體關系。等她從這件餐廳的門走出去後,再也不會見面了,她沒有必要還端着笑臉。
周瀝颔首,隻字未語,垂着一雙淡漠的眼睛在隔壁桌坐下。
梁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歎氣。
可惜。
這麼符合她取向的男人不多見。
她為他無法成為自己的獵物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