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修長的手指來來回回在手機屏幕上滑動,面部表情已經無聊到想打哈欠,強行忍住了,又用指尖擦去眼角分泌出的淚水。
她就是不擡頭,不對視,不主動說話。
“Mia.”
他喊了她兩次,她才意識到。
“怎麼了?”
“喝酒嗎?”
梁宛滞了滞,“可以。”
于是周瀝又點了這家餐廳的自釀酒,一共五杯,顔色由淺到深。
呈上來時店員貼心講解着,不一會兒五道特色美食的拼盤也擺了上來。
鲑魚、鹿、山羊肉,搭配上一小碗番茄椰奶湯和一個甜點。每一碗的量都很小,正好夠一個人品嘗不同風味。
酒味從淡到濃,從甜到苦,不喜歡喝酒的梁宛像勾引他那天一樣,喝了許多。
除此之外他們還吃了烤豬肋排,肉入口後,梁宛眼前一亮。
今晚第一次望向周瀝的眼底。
周瀝淡淡笑着看她,目光卻銳利。
“你隻喜歡吃這個對嗎?”
梁宛在心裡點頭,表面上出于禮貌還是說:“都好吃,隻是我個人吃不太習慣那些不常見的肉。”
也是實話。
她不是一個能快速接收新事物的人,因此沒少被徐菲林和謝晚馨說老土。
她自己也沒想到,最老土的那個人正在進行最離經叛道的事,在對眼前這個人撒彌天大謊。良心過意不去,隻能逃避他的眼神。
梁宛依舊對今天的晚餐感到滿意,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豬肋排。
要走出餐廳的時候,梁宛看見許多等候的人,其中也包括幾個國人,聽他們對話才知道這家餐廳需要預約,便不由在心裡又感歎一次Lee的缜密。
天泛着深藍色的色澤,像小時玩紮染時留在桌布上的那抹藍。
又是深夜,梁宛又要考慮如何說服Lee和自己進行某項運動。
她偷偷瞥了一眼他。
不知道他今年幾歲,身體能不能勝任,她需要給他放一天假嗎?
“在想什麼?”
Lee“陰險”地在此時向她抛出疑問,梁宛走着神無意識地說:“在想你今晚還能不能和我做……”
腳步一頓。
梁宛在心裡尖叫起來,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你不需要休息的話,可以。”
周瀝雙手插兜轉過身,神色平靜地回答,一雙隐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依舊在觀察。
她什麼招術都沒用,他就同意了。
梁宛心情大好,口無遮攔起來。
她用磕巴的英語說:“你應該擔心自己需不需要休息。”
周瀝啞然失笑。
她是矛盾體,一面内斂,一面奔放。
酒精或許是開關,但不讨人厭。
民宿裡有桑拿房,房主熱烈推薦,但因為兩人喝了酒,隻能作罷。
梁宛依舊為床上用品套上一次性四件套,她不想給别人造成困擾,畢竟他們不隻是睡覺。
周瀝站在胡桃木書桌邊,手撐着桌面,靜靜看她褪去厚重的灰色毛衣。裡衣的顔色明亮許多,是介于湖藍與天藍之間的一種純淨。
他看着她把毛衣放到沙發上,視線短暫掠過他的方向,疾速轉移。已經鋪得平整的被褥,她又伸手去撫平。她在床沿坐了一會兒,坐立不安,不到半分鐘又起身去倒水喝。水喝完,她雙手撐在島台上想下一步該做什麼,周瀝也好奇。半晌,見她拉開了冰箱的門,在幾種水果裡挑挑揀揀,什麼也沒拿,又關上。
梁宛咬着唇想,怎麼辦好呢?沉默的空氣仿佛凝滞了。
周瀝不禁彎起唇角,依舊不語。
梁宛揉了揉頭發,看一眼時鐘,又回去鋪床。
救命……Lee的眼神幾乎能把她灼穿了。
她實在忍不住,張口說:“你要工作嗎——”
周瀝單手摘下眼鏡,擱置在書桌上,慢條斯理松着自己的領口。
他緩緩靠近,梁宛斜坐在床上退無可退。
“開始嗎?”
梁宛睜圓了眼睛,無意識中就仰起了頭看他。
平平無奇的圓領裡露出修長的脖頸,鎖骨若隐若現着。
周瀝垂下眼,克制自己眼底的流露,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拇指從她的脖頸滑至鎖骨。
他不喜歡用語言表達所想,于是俯身親吻住她微微張開的唇,從上唇到下唇。
周瀝想,比起言語和行動,梁宛的心髒一直更誠實。她不會控制情緒,不會緩和心跳速率,于是那兒咚咚咚的跳動都從脖頸的脈搏傳遞給他。每一次跳動,仿佛都代替她說着什麼。
白天刻意的遠離和逃避,從親吻那一刻起就不複存在。梁宛閉上眼睛,手也不安分地在Lee身上遊移。
她喜歡靠直覺和本能活着,而現在就是在依着本能。
吻逐漸加深時,不和諧的鈴聲在房間響起。
像早晨的鬧鈴突然吵醒梁宛的白日夢,她顫了顫,猛然驚醒。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她四肢并用跳下床,背對周瀝接起微信語音。
“宛姐,上次的企劃書備份在哪個文件夾裡?”電話是陳彥打來的。
“在Z開頭那個文件夾裡,菲林姐知道的。”
“我哪敢問她呀。”陳彥嘀嘀咕咕,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坐紅眼航班來深圳出差,我到現在還沒合眼呢。早上會議的資料還要打印帶過去,宛姐你快回來吧,我快累死了。”
梁宛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國内已經是清晨。
“你快去躺一會兒吧,能睡一小時也好,會議的時候千萬别打瞌睡。”
“我一邊和你聊天一邊改文件就清醒了。”
梁宛扶額,剛擡起頭才發現面前有一面全身鏡。鏡子完完整整地照出整個房間,而Lee就坐在床沿,微微弓着背,注視着她。不算清晰的光線裡,她看見他脖頸上自己留下的淺淺齒痕。
“咳咳。”
她被自己嗆到了,連忙收回視線低語。
“陳彥,我這邊現在是深夜,我準備要睡覺了,你要不出門找一家咖啡廳去?”
陳彥撒嬌道:“還沒開門啊。而且宛姐你平時不都很晚睡覺嘛,怎麼去了挪威作息這麼健康?”
“……”梁宛胡謅,“因為我今天走了很多路,又累又困。”
“好吧好吧,那我找一家早餐店去坐坐,請保佑我不會猝死。”
梁宛點頭,“保佑你。會議結束就快回酒店補覺吧。”
結束通話,梁宛小步走回床邊,不太确定地開口問他:“你……還有興緻嗎?”
聽說這種事被打斷的話,許多人會失去興緻,甚至生氣。
周瀝擡眸,視線從她的臉上挪到手腕上。下一秒他拉着她往下墜,落到床中央。
“你說呢?”
細密的吻,無處可逃的桎梏,和落在身上時又變得輕柔的接觸。
他亦是矛盾體。
梁宛感知到他的強勢與掌控,可又看見他的隐忍和克制。
不知怎地,梁宛想起今天那場雨。
也是這樣忽然而至,洶湧地來,漫天雲卷雲舒遮了人的眼。
無論列車行駛得有多快,無論走到哪裡去,都躲不開那場雨。
她遠遠觀時,着迷歡喜,覺得雨水多些甯靜。
可等她真切淋到那浸透她的雨時,她又害怕遠處團團雲層下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