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鑼鼓喧嚣聲打破沉靜的橋東巷。隊伍不長,八人擡的花轎,加上唢呐鑼鼓手二十來個人,齊大娘穿的花紅柳綠走在前頭。
看到花轎入了巷子口,花岱延家中的小厮來報:“公子,花轎來了。”
打鬧的四個人停下來,屋内一片寂靜。肖宴拿出一個小木盒子,這是那天肖克岚得到聘禮轉手就給他的。
“四叔,這個你帶走。”
肖克岚一愣,詫異道:“不是叫你把欠花兄的錢還了嘛?剩下的自個兒留着以後娶媳婦用。”
花岱延将木盒子拿來放到肖克岚手上,鄭重其事道:“你還真當自己是賣身壞債啊?那怎不賣直接給我啊?趕緊拿上,去了孫家要麼自己留着用,要麼還給那孫大娘。聽聞她是個守财奴,若是見你分文都沒帶回去,将來日子有得你收的。”
接過木盒子,肖克岚隐約感覺這要比孫老爹送來時重一些,打開來看确實多了。這裡邊加上孫老爹送來的,共有一百六十兩,二十兩一塊的銀錠,生生多出兩塊來。
肖克岚拿着不知所措,花岱延伸手把盒子蓋上,笑說道:“這些算是我們哥仨的一點心意,就當給你随禮了,可别嫌少啊。”
聽到這裡肖克岚心裡甚是感動,收緊了木盒子,在一衆好友的目送下上了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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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入贅與女子出閣相差無幾,不過是坐着花轎被擡進女方家裡。
黃昏時分,肖克岚花轎落入甯安街孫宅,這邊比橋東巷熱鬧多了。孫老爹請了不少親朋好友,擺了十幾桌宴席,屋裡屋外圍滿了人,孫秀娥則是在大門處等候,将贅婿迎進門,後面就是拜堂了。
所有儀式完畢,孫秀娥領着肖克岚到各桌給客人敬酒。大夥兒都可呵呵的,肖克岚腦子依舊懵懵的,心裡亂得很,有一種難受,像是心裡反悔了,但又感覺不是。
是夜,宴席都散了,孫宅歸于甯靜。孫老爹今日高興,不慎喝多了些,夫婦二人把他扶回房安頓好才回到新房。
孫秀娥也有些醉意,兩腮顯出駝紅色,感覺今日招呼客人比在酒館還要累,一進屋仰躺在床上。
看到這一幕肖克岚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小翠端着醒酒湯進來:“姑娘姑爺,來把醒酒湯喝了吧。”
肖克岚端了一碗走到床邊來,“你沒事吧?”
孫秀娥稍緩了會兒,坐起身來:“能有何事?我可是從小喝着酒長大的,再來幾座人我也喝得下!”
她是能喝酒的,但今日來客太多,還從未喝過這麼多酒,腦袋有些暈沉沉。擡起頭來,迷蒙中對上肖克岚的面龐。他五官還算端正,面龐硬挺,濃眉星目,額頭飽滿,散發出一種貴氣。這是臨安城裡的人都知曉他的家世,換做一位異鄉人來,或許根本瞧不出他家裡一貧如洗。
孫秀娥望着新夫的臉出了神。
這讓肖克岚倒覺得有些不在了,把醒酒湯端到她的眼前,“娘子快醒醒酒吧。”
孫秀娥回過神,一鼓作氣把醒酒湯喝下去,擡起袖子擦了擦嘴。
“你看樣子挺能喝啊。”
肖克岚是跟着她一塊兒的,還有賓客給他勸酒的,不比孫秀娥喝得少。但是他一點都不上臉,面色平靜如水,與剛下花轎那會兒相差無幾。他确實是能喝的,時常跟花岱延他們幾個吃酒,他們三人都趴下了,他仍沒有絲毫醉意。
喝酒,他從未落過下風。
肖克岚呆呆地點點頭,孫秀娥長舒一口氣笑說道:“嗯,像是我們孫家的人,咱們孫記祖祖輩輩販酒為生,不喝酒那都是對先祖的不敬。”
她确實喝多了,話裡都透着醉意,忽然腦子裡閃現出昨兒晚膳時父親說的話,立馬坐端正了些。
孫老爹告訴她,肖克岚是讀書人,自己的脾氣性子也該收斂一些。
對于孫家父女來說,讓肖克岚入贅,并非是為了在街坊鄰裡中争面子排頭。家裡唯有一個女兒,招郎入贅,孫秀娥才能為父親養老送終。
孫秀娥提了提神,手指按着太陽穴,語氣輕柔道:“你先去沐浴吧,我喝多了,在這歇一會兒。”
肖克岚哎了一聲退出房門外。孫家隻有一個浴房,就在廚房旁邊的小屋子裡,小翠把東西準備好退下把門關上。
望着水霧彌漫的屋子,肖克岚有種似夢非夢的幻覺。
沐浴過後,已經快三更了,肖克岚回到新房,看到孫秀娥已經倒在床上酣睡起來。喜服未脫,頭冠和發钗都沒卸下來。
肖克岚猶豫了下,上前去輕喚道:“娘子?娘子……”
孫秀娥毫無反應,肖克岚擔心她戴着發钗頭冠睡覺受傷,輕手輕腳給她把行頭都卸下來,上廚房裡端來一盆水,細心地給孫秀娥擦臉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