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朵知道,那滋味估計不好受,明明全是她一個人的功勞,卻雞飛蛋打,全為别人做嫁衣,連紀錄片研究論文都才勉強得了個等于沒有的三作。
對于要申博的研究生而言,這分量還不如沒有,等于你付錢開了一桌好席面,他們吃完了對待流浪狗似的扔了殘羹剩飯過來,還說這是看面子,賞你的。
有些明目張膽的欺負人。
米朵知道她鬧過一陣,但是最終還是被院裡壓了下來。
沒背景沒家世的人被人欺負了,也隻能忍氣吞聲,也不可能再往上鬧了,畢竟再過分了就可能延畢,說不上同情,是有些心疼她。
“那鮑柔不就是仗着家裡有幾個臭錢,還有個出手闊綽好面子的爹,時不時往學校大張旗鼓的捐錢,這人太張狂總不是好事,我看她總有一天要摔跟頭!”
這話也不是純粹為了博蘇棠開心,而是鮑柔在學校裡名聲爛得不行,這兩年仗着關系搶了不少人的文章署名,圈子裡的人都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卻實在沒有辦法。
蘇棠不說話,沉默的給她削蘋果。
“哎!”
米朵興奮的看她。
“聽說這次評獎委員會有舫舟老師,我看你這片子八成要拿獎,很對他的胃口。”
蘇棠洩氣。
“拿了獎又有什麼用,論文我都排到三作去了,紀錄片字幕裡導演組根本沒有我的名字,得不得獎都跟我無關了。”
她神情落寞,米朵沒想到姜唯山做事這麼絕,心裡不小的驚訝了一把,怕惹她傷心,不敢輕易再說話。
舫舟這人吧,很神秘。
用他們的話來說,算是個神童,别人十四五歲還在初中懵懵懂懂的年紀,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人生對什麼感興趣,并為此付出常人達不到的忍耐力。
拍紀錄片很熬人,特别是自然類,但他扛一個相機能在深山老林裡一窩就是幾年。
在大家以為他的天賦僅在于此時,接下來又橫空出世一部人物類的紀實片,聚焦底層人物的出路,拍盡了邊緣人物的凄涼和掙紮,讓大家用另外一個角度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社會。
與這次蘇棠拍攝的切入點很像。
那部片子橫掃國内外一切大獎,最後因為太過尖銳,也太過現實,輿論戾氣太重,社會影響不好,國内各個視頻平台被上面勒令下架,但舫舟的名聲從此釘在了這個行業的最高點,達到一個人人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人很厲害,也是攝影系所有學生的偶像。
蘇棠當初拍這部紀錄片的初衷米朵也知道。
兩年前,聽說一向神出鬼沒的舫舟居然被美院請動,答應做客座教授,她想投其所好拍出成績,申請他當博導。
眼看希望落空,她張張嘴安慰她。
“沒事,姜唯山雖然做事不地道,但是他答應了你到時候給你寫推薦信,而且距離畢業也還有點時間,他也說要給你申請助研費,你可以再拍一部,說不定比這更好,申博沒問題的。”
蘇棠苦笑。
“畫餅罷了。”
畫餅罷了。
但她心底卻不得不屈服,甚至抱有一絲絲最後的期望,期望姜唯山對待她畢設的問題上,能重新做個人。
*
沈逸清笑着從高|幹病房退出來。
陸振霆戎馬半生,到頭了,一把年紀卻被痛起來就要命的闌尾炎折騰進醫院。
是個小手術,他自認身子俊朗,沒恢複好硬要出院,半道裡傷口感染又不得不認命的躺回醫院。
臨老了,倒越活越像個倔強的孩子。
沈逸清關上房門沖裡面打了最後一聲招呼。
“車鑰匙我交到你随從手裡,我車修好了,就不開了,這車太招搖。”
床上的老人虛浮無力卻積威猶在,隻沉默的打量他一眼,點了點頭。
下樓的時候碰上急急忙忙往這裡趕的姑姑陸水,迎頭就一臉焦急的問他情況,沈逸清安撫。
“線崩開,重新開肚子縫上了,沒有大問題,就是又被折磨了一道。”
陸水這才松口氣。
“你媽呢?”
沈逸清擡眉。
“不怎麼聯系,估計工作忙着呢。”
他也是突然在酒局上接到的電話。
陸水不滿。
“忙是忙,自家爹出事總該來看一眼。”
沈逸清不說話,倒是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
“看你這火急火燎的,是從哪個應酬的酒局上趕來?”
陸水愣了一下,這孩子今天怎麼沒大沒小的,敢這樣和她說話。
“辦公室過來的,學校最近事挺多。”
沈逸清笑。
“是挺多的,又有學生跳樓,又有學生到處應酬酒局,姑姑管理學校也來形式主義那一套,倒是讓我刮目相看,我還以為你接任了京大的校長會有所不同。”
敢揶揄起她來了。
陸水擡手就要打人。
“你小子!今天怎麼了,吃火藥啦!”
“沒!”
沈逸清皮笑肉不笑的躲開。
“剛在餐廳碰上一桌你們學校的師生,還沒出社會的愣頭青們一個個拿着酒杯走場呢,我以為我走錯,進到哪個公司談項目的現場了。”
陸水聽罷蹙着眉不言語。
沈逸清不繼續和她寒暄,轉身要走,背沖她擺手。
“我還有事先走了,姥爺不舒服剛躺下,估計要睡一陣,你去看的時候動作輕點兒。”
他捏着手機打車,慢悠悠的從醫院裡走出來。
門口人來人往,兩句攀談聲清晰的傳到他的耳邊。
“哎,這醫院外牆裝修挺特别的,黑白的棋子,是圍棋嗎?”
一道清盈幹淨的嗓音不急不緩的響起,慢慢向小孩解釋。
“是一副圍棋定式,黑棋落15,白棋落14,下一步該白棋走,走完就是赢棋,黑代表病魔,白代表醫護,取妙手回春的意思吧。”
蘇棠十分認真的盯着牆面感歎,語氣裡有贊賞。
“還挺有意思的。”
這圖寓意好猜,但那也必須是懂圍棋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沈逸清聞言,站在原地好奇的偏頭看過去。
女人側對着他,微仰着頭,纖細白皙的脖頸繃出條好看的弧線,宛若美麗又高傲的天鵝。
那雙濕漉漉、小鹿般勾人的眼睛從不認真看他,此刻卻專注的盯着醫院外牆。
剛才慌慌張張的要還他領帶,那副小心翼翼、緊張無措的模樣現在沈逸清還忘不掉。
他說過那領帶有很多用途,不過她似乎聽不明白,也沒懂他的意思。
領帶固然可以給她當腰帶
可他更想拴在.....
束縛。
禁制。
纏繞。
綢緞般白嫩的肌膚一定會立刻通紅一片。
她一定會讨饒似的看他。
那眼神.....
一定很好看、很誘人。
無端的,下腹隐隐起了沖動,發脹。
遠處的女人站得筆直,那件西裝外套被她取下來搭在手腕上,并沒有聽他的話認真披着。
突然地,手機震動。
蘇棠低頭看一眼,不可置信的愣了一秒,随即下意識的慌亂回頭。
但人來人往,遠處的路面已經空了。
司機打着雙閃過來,沈逸清早已落座。
看着四處張望的女人,他忍不住噙着笑轉回過頭看向司機。
“走吧”
這頭,蘇棠怔怔的看着對話框的界面。
俏皮的語氣,與剛才在車上寡言少語的模樣大相徑庭。
似乎又回到教她打台球那晚。
屏幕上的話令蘇棠臉頰陣陣發燙,緊接着泛起一片可疑的潮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