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清當場似被壓了一個下馬威,且以為能用兒子扳回一局,
沒想到江若汐仍穩坐如山,分毫未動。
葉婉清隻得拉拉兒子讓他起身,自己則工謹地行了萬福禮,
“多謝姐姐賞賜。”
江若汐眸光微轉,射過去的目光過分清冷矜貴,雖是坐姿,卻為居高臨下的俯視,
“姐姐二字當不了,像她們喚我大嫂便是。”
熱絡的屋内冷了場。
好一會,劉玉才反應過來,“表妹叫聲嫂子應該。不過,說我來,我瞧葉表妹的兒子雖小,這眉宇間,倒頗有幾分像世子,如果大嫂過繼為子……葉表妹這一聲姐姐,就順理成章了。”
又說到這句話。
想讓江若汐成人之美,她倒不想有這個雅量。
江若汐聞言理理手帕,不動聲色道,“像嗎?我打眼一看,倒看着眸眼裡和二爺更像。”
衆人下意識仔細端詳起李端木,因他生得有些文弱,與鐘行簡這般練過武的相比,眉宇間少了份堅毅與英氣,
“輩分為‘端’,你收了他,連名字都不用改。”江若汐把刀子扔回去,插到劉玉胸口。
有人開始附和,“确實更像二爺多一些。”
“是呀是呀!”世子與二爺相比,更多人不想得罪誰,顯而易見。
周遭沸沸揚揚,劉玉悶得臉頰成了青紫。
直到範氏喝了聲,“夠了,今日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各屋不歡而散。
範氏顯然對葉婉清進府後鬧出的一份小插曲很是不喜。
散席後,葉婉清被鐘倩兒纏住,可她的視線一刻不落地印在江若汐身上,江若汐目不斜視,從她們面前路過,一個冷眼都沒給她,徑直回到院中,
荷翠敬上茶,捏起圓扇替她扇風,“夫人,這個葉婉清表夫人,分明是故意想沖撞您。咱們先前都沒見過她,她這是幹嘛?”
江若汐抿口茶,冷笑,“與人争者,不過名利。”
名分、錢财。
瞧,鐘行簡的把柄來了。
江若汐隻需要靜靜等着葉婉清将這份把柄坐實,江若汐就有充足的理由和離,
順理成章。
天時将至,如今她需要着手準備好地利了。
江若汐讓菊香進屋,凝眉問道,“世子的私庫交由你打理,如今可得心應手?”
菊香以為夫人查賬,一五一十回道,“先前趙管家管理得當,賬目清晰,莊子我去看過,都是良田,進項穩定。再者世子和您幾乎不動,對完賬後,也沒什麼再可打理的,所以,還算妥當。”
條理清楚,一闆一眼。
“甚好。”江若汐颔首肯定,後話鋒一轉,“如果再多給你些田産,可還有餘力打理?”
“夫人還有什麼田産嗎?”荷翠忍不住率先發問。
江若汐轉頭看她,“還有你,常跟我管家,再給你四五十人可管得了?”
“夫人,您這樣到底何意呀?”菊香心思缜密,方才仔細察言,倒生出幾分憂慮。
江若汐早已想好得當的說辭,“昌樂公主替咱們賣了許多金餅,放在那裡無用,花一點少一點。菊香先前核算過繡坊、茶樓流水賬目,虧損的每日損耗。一年四五塊金餅綽綽有餘。”
這都算上她從上世積攢的經營之道。
“剩下那麼多,我想買塊大的宅院,提前置辦些田産,從商雖然掙銀錢快,畢竟轄制太多,無根無源。譬如天災,雖有銀錢,折算成裹腹之物時,便會大打折扣,更别提各類賦稅。”
“我朝提倡減免田賦,國庫卻充盈,緣何?”
“商戶。”菊香最明白其中道理,卻被荷翠搶了先。
江若汐微微颔首,繼續道,“商戶繳納賦稅極多。所以,我們也需要田莊、院落傍身。”
這些,她管理了那麼多年,打理起來也更得心應手。
說到這,荷翠不懂了,“夫人如今身在國公府,世子的私庫都攥在咱們手裡,夫人哪裡缺東西傍身?”
“世事無常?你可知以後會如何?”江若汐笑得淡雅,“未雨綢缪總是好的。不為我們,也要為馨姐兒,若清、思齊和娘親。”
江若清和江思齊,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父親去世得早,妹沒出嫁,弟未娶妻,憑父親留下的那些,上世他們過得很拮據。
菊香最先明了,“夫人思慮周密,我願意為夫人打理田産、賬目。”
荷翠還要說什麼,江若汐拉過她,“還有呀,我還得攢些财物,給你們兩人添上厚厚的嫁妝。”
“夫人~”兩人異口同聲,百轉千腸,其中的滋味,有羞有惱,還有什麼,江若汐一時分辨不出。
倒是她們三人立即從西角門出了府,徑直走去昌樂公主府上。
這個時辰,她現在正聽學,江若汐不請自來,自是沒讓人禀報,在會客廳枯等半個時辰,
縱是枯等,在這裡,她心中也踏實清淨。
等昌樂公主下學,兩人相見,江若汐也沒拐彎抹角,直道,
“公主,我想在家取些金餅。”
“做什麼?”昌樂公主心中幾分好奇,随口問。
“買田、置宅院。”江若汐從沒想過瞞她。
昌樂公主不疑有他,仍在打趣,“怎麼?終于想明白搬出國公府,同我一起逍遙自在了?”
同時,已命人娶金餅。
江若汐聞言,認真回道,“現下,确實有這樣的打算。”
“好呀!我這就告假,同你一齊去。”
江若汐按不住她,早讓她跑了。
速度倒快,于金餅一起進屋,昌樂公主換了個行頭,指着金餅,“裝車。”
拉起江若汐,“歐陽拓允了假,咱們走。”
風一樣率直、抓不住的女子。
江若汐索性就這麼任由她牽着,大大小小院落一間間看過來,江若汐問得看得仔細,昌樂公主則是閑散轉轉,
昌樂公主發覺事情遠沒她想的那麼簡單,想了許久,才找到個旁敲側擊的法子,
她趁江若汐帶菊香看宅算開銷之時,将荷翠獨自叫到身前,“府上最近還安穩?”
“挺安穩的。”荷翠同樣納罕,“公主何出此言?”
“我就随便問問。”昌樂努努嘴,“你主子今日心情不錯?”
荷翠同看向江若汐,歎歎氣,“奴婢也納悶,今日府上來了個世子爺姑奶奶家的表妹,一進府就好似沖着夫人來的,好一頓暗箭傷人。奴婢不忿,想替主子出頭,可夫人卻不知怎麼的不僅不惱,還來了這份雅興。”
“表妹?”昌樂咀嚼着倆字,半響,方恍然大悟,“表妹!”
難不成是她那日和她說的夢!
成了真?!
接下來,昌樂公主一直小心翼翼觀察江若汐神色,的确不像生氣,反倒頗有興緻。
她們将馬車停在一處叫“麒麟居”的宅子院外時,她終于忍不住出聲試探。
昌樂倚在門框上朝裡探身,全然沒注意到此刻,許立正陪鐘行簡赴宴路過,嗓音若隐若現,
“若汐,你不會真的想搬出來吧?”
江若汐送走宅院原主,站在門内環顧整個宅院,四進四出到院子,仿江南園林所建,河道是現成的,院子後有個偌大的花園,雖然荒廢了,好在寬敞。
甚合她的心意,望之心曠神怡,
“有何不可?”
“難不成那個表妹,是真的?”
見江若汐默生不語,昌樂公主登時火冒三丈,“我現在就去砍了他,為你出氣,省得他日後禍害你。”
江若汐趕緊拉住她,身體别帶得一個踉跄,嗓音沒控制得傳來,
“無妨。大不了在那之前,我同世子和離。”
兩人挽手踏出門檻,正欲上馬車,目光不期而遇撞進不遠處鐘行簡漆黑不見底的眸眼裡,
兩廂,便僵在了那裡,
不知方才那話他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