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月,你發什麼呆呢?”
猝然間醒過神,那三雙眼睛都盯着自己,露微又是一愣,這才忙着上去行禮,“将軍萬福。”
“不必多禮。”晏令白仍是眉眼含笑,說着走到堂上,并不落座,卻先示意閉上了門戶。
露微見這架勢不一般,心中難免琢磨:難不成杜石羽的事另有蹊跷?還是說自己那一通鬧,竟鬧出了什麼天大的纰漏?
“敢問将軍,京兆尹杜石羽究竟怎麼了?難道是我又連累了諸位?”她懶得打啞謎,索性直抒胸臆。可這一問,反又讓那三人一驚,而又神色各異。
“你……”晏令白的反應更多是驚奇,“小丫頭,你可否如實告訴我,你與那杜石羽之間究竟是何關系?你可知道,就在三天前,陛下因其私德不檢而震怒,不僅當廷杖責,還罷了他的官。”
露微行事時隻是想讓杜家不得安甯,可怎麼也沒想到區區小計,竟能有這個力道!真的隻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是啊是啊,衛月,我可太佩服你了!”陸冬至已等不及了,忙接上腔,滿臉的崇敬:
“當日聽說是有個小奴鬧到杜家,說杜石羽的姘頭要找他,他夫人聽了火冒三丈,立刻就去捉奸了,鬧得是沸沸揚揚,隻隔了一天就傳到了宮裡。他先前還彈劾我們私德有虧,這麼快就打了自己的臉,陛下豈能饒了他?”
這個描述倒也一點差,但露微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尴尬,“我隻是扮了那個小奴,其他的,我什麼也沒做。”
“其他的也無需你做,一人傳虛,萬人傳實,更何況是父母官的醜事。”謝探微一直看着露微,端量的目光裡充滿深意,“所以,你和杜石羽是早有過節嗎?”
露微肯定不能說實話,可這個語氣也夠讓人不舒服的,“既然我并沒有連累你們,事情也有了結果,你們還在意什麼呢?”
“小丫頭,你先莫惱。”晏令白看出了端倪,撫須一笑,走到了露微面前,“若他們有何不到之處,我替他們向你賠罪。想必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才從甘州來的,對鹹京的事不甚了解,與杜府尹也不相熟,所以隻是向你求教一二。”
“将軍言重了。”還是做大将軍的人會說話,露微一下就舒暢了,心裡也有了對策,“我自幼生長本地,街頭巷尾聽過很多閑話,這杜石羽一向好色,名聲在外,他夫人又極為善妒,常常鬧得家宅不安。我這次原就是想略施薄懲,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你這招叫隔山打牛,也叫蛇打七寸,打得太準了!”
陸冬至倒是個會捧場的,越發像是在聽說書,聽到妙處甚至想拍掌。可相反的,謝探微緊接着又來了:
“既是他夫人一向善妒,卻也沒發現他蓄養外室,你又從何而知?你是杜家的人?”
露微忍不了了,也不慣着,立刻回怼道:“謝中候要是想審犯人,何必将我帶到府上?我說了你又不信,不信便自己去查!也是我多管閑事,何苦為你出這口氣!”
謝探微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滿臉隻是疑惑,竟不懂露微何以至此。陸冬至則看傻了,唯一的反應就是扯了扯謝探微的袖子。而大将軍晏令白一時也沒作聲,看向露微的眼神漸漸變得些許複雜,像是在思索極為精深的問題。
露微此時倒也不怕,心裡攆着股勁,又有思量,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剛從甘州上任,朝野頗有議論,定是不想橫生枝節。可如今這個結果,我做的那點事,恐怕杜石羽自己都查不到痕迹,又怎麼會怪到你們一幫外地人頭上?”
“衛月,你消消氣,我們都不是這個意思。你為我們做了這麼大的事,我們還想着明哲保身,怎麼可能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露微也不是硬要擡杠,她也覺得像晏令白這般的人物,應該不至于如此膽小。她将目光又挪向了謝探微:
“謝中候,先前在延壽坊偶遇,我便想問你此事詳情,可你并不願理睬。如今我一力承擔了,你卻反來刨根問底,難道什麼事都要依着你的性子?你聽好了,我最後再解釋一句,我行事前也并不知從何入手,便跟蹤了他一段時日,這才發現他另有外室。”
露微覺得謝探微的性子太過直接,必得把話說圓了才好,若今日不了結他這個心思,恐怕以後還有事端。
謝探微半天沒有回應,臉上又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樣子,露微完全沒興趣探究,端正身子向晏令白拜了一禮:
“将軍,小女今日多有得罪,若無他事,就此告辭。”
話音未落,人已轉身,晏令白本想勸慰,手懸停在半空,也根本不及多說。
“衛月!等等!等我一下!”
依舊是那個耐不住的陸冬至,眼看露微的背影遠去,也匆匆向晏令白一拜,拔腿就追了出去。
……
廳堂裡隻剩了父子二人,晏令白看向謝探微,皺起了眉頭:“敏識啊,你剛剛是怎麼了?為何說話咄咄逼人?”
“我沒有啊。”謝探微還是不解,沒想到晏令白也這樣想,“阿父,不是你叮囑我凡事要謹慎嗎?
好不容易找到她,我自然是想問清楚,若沒有異常也就放心了。”
晏令白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也是頭一次發現謝探微有這麼不開竅的一面。他教導謝探微謹慎行事,隻是因為年輕人涉世未深,難免不知分寸,哪裡是讓他用在這上頭的。
“沒錯,這小女子确實很有膽識,也頗擅言辭,應對自如,是不大一般。可凡事無絕對,在弄清事實之前,你更應該以禮相待。莫如剛才,你那般态度,可達到目的了?”
謝探微又受教了,反思自己好像是有些急躁,卻又略有不甘,“阿父,那我這樣,真的不叫謹慎嗎?”
晏令白終于一笑:“我看不像謹慎,倒像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