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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甯坊在鹹京南角,距離崇賢坊所在的城西頗有些距離。露微既不便動用家中車馬,走了一段,又怕來回時間不夠,便想起雇上一輛馬車。
馬車倒是随處可見,但正當她向街邊車夫招手時,忽是一匹疾馳的馬兒在眼前刹住了——
“微微!為什麼還沒回家?”
分開不過兩三刻,真是冤家路窄。
“那你呢?就在大街上查案?
謝探微不答,跳下馬來,也不由露微分說,抱起人就塞上了馬背,“這次我非得看你進家門!就是驚動你父親我也不怕!”
這馬背比露微人還高,她無可逃脫,可更不想就此放棄,情急之下傾身按住了謝探微拉高的缰繩,“你先聽我說!若我知道杜石羽在何處,你信不信?!”
露微的動作險些驚了馬,幸而謝探微反應及時,将人穩住,正沒了耐心要生氣,這話卻讓他猛然失了神,“你說,什麼?”他緊握缰繩的手勒出了深深的紅痕。
“謝探微,你有事瞞着我對不對?”露微再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表面的舉動是很淺顯的,“我不瞞你,我帶你去,你也告訴我,好不好?”
……
保甯坊,安樂巷。
兩人站在正對巷口的樹下觀察裡頭的情形,巷子并不深,從東到西就隻五戶人家,而目标在東頭第一戶。天時還早,也時有行人進出,似乎并無特殊之處。
為免杜石羽就在此處,直接驚動,謝探微先攔人問詢了一番,卻連着幾個都說那一戶早沒人住了,再問及宅子的主人是誰,也都說并不清楚。
“住這麼近都不清楚,哪有這樣的鄰居?别的不知,那王氏來捉奸,也就是一年前的事,當時鬧得全城皆知,此事竟也不提?我們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
露微隻看着巷内自顧地分析着長短,待回頭再看謝探微,這人隻是歎氣,無奈地緊:
“微微,也許杜石羽并不在此,我們回去吧。”
謝探微尚未坦陳一切,但露微的坦然,卻讓他不能再放任回避,隻有陪着走一趟。他亦自責,該早些想起來,露微卷入這些事其實比他還早。
然而,露微既又點明了怪異之處,便是不肯輕易離開的,皺眉道:“謝探微,現在不是你敷衍我的時候。”
謝探微無謂為自己解釋,将露微的手牽得更緊,“跟好我,不要松開。”
謝探微護着露微走進巷内,但除了看前路,也留意着路過的門戶,都是閉着的。到了第一戶前,正要先聽聽裡面的動靜,卻忽然吱呀一聲,門自行透開了一條縫。
如此,内邊似乎也沒有動靜。
謝探微側臉看向露微,并不踏步,也未再推門。
“怎麼了?”
謝探微臉上一無表情,露微看不出他要做什麼,便放眼門縫之間,隻覺撲面一股涼風。
巷道不寬,夾道而生風,也是冷的。
人呢?尚不到申時,剛剛還在巷中行走來往的人忽而都沒了,隻剩他們二人了。
不對,不對,隻有五戶人家,家家閉戶,哪來的行人?!
四目相對,露微驟然讀懂了謝探微的意思——可,來不及了——就是這一刹,左右門戶中突然沖出數個人影,兩人肩後猛被一推,立刻傾身撞進了門裡。
力道極大,防備已晚,即使謝探微千鈞之際勉力拉住了露微,二人還是絆在門檻上,一齊重重倒地。
“微微!”
落地的後勁讓兩人又在地上蹭出幾步之遠,謝探微始終不曾松手,顧不及包圍院中的蒙面人,隻先将露微拽到了懷中。露微驚得魂魄離身,目光一頓一頓。
門戶已緊緊關上,這一進院落已與外界隔離。
“你們可知天子腳下,傷了金吾衛是何後果?!”
謝探微是行伍之人,他之驚并不是怕,此刻扶着露微站起身,先報上家門,環視一圈,已有定論:
“你們是聽命于杜石羽,亦或是,李元珍?”
環立院中的蒙面人皆手持刀劍,謝探微此言一出,便有為首一人跨出列來,逼近言道:
“不管是誰,你們來錯了地方,就别想活着出去!”
“是嗎?”謝探微輕笑,目光凜然直視,略一低頭,與露微耳畔遞話,“微微,閉眼,别看。”
露微沒有完全失去判斷的意識,方才聽見李元珍的名字,在極度震驚之下,竟反而恢複了幾分心神。她知道,謝探微沒帶随身的佩劍,是想奪了此人的劍。
她不能隻是閉眼不看,還需謝探微分心,而是要給他足夠的施展空間——“謝探微,一切小心!”
說話的同時,露微用力縮下身軀,從謝探微臂下脫出,曲着身子退到了院廊的柱墩旁。
就這眨眼的間隙,謝探微擡腳一踢,正中此人舉劍的手肘,手松劍抛,被他一躍穩穩拿住。再下一刻,原本對準謝探微的劍鋒便已刺破了這人的咽喉。
血迹飛濺,寒影四射。
“謝探微,小心身後!”
隻一見血,剩餘的幾人都沖向了謝探微。露微已不知驚吓為何物,眼睛跟着劍鋒遊走,生怕謝探微被從盲處偷襲。
謝探微是上過戰場的武官,隻覺這些人雖招式極快,卻仍不算什麼大場面,劍刃揮挑扭轉之間,又已取了數條性命。
然而——
“微微,快躲開!!”
露微隻是一直緊緊靠着廊柱,可眼睛從沒為自己防着,聽到謝探微高喊時,身側已刺來一劍——
劍鋒停在了耳畔。
謝探微先一步刺穿了這人的胸腔,而劍鋒未嘗一停,倒轉刺去,頃刻間取了身後撲來的兩人性命。
所有人都解決了。
“沒事了!沒事了!别看,别看!”
謝探微丢了手裡的劍,一把将露微抱入了懷裡,血污的臉上到此時才顯露無盡憂急。可露微還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滿地屍首,鬓邊的發絲上正有血珠不斷滴下。
“謝探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竟……差點,我竟差點,要了,我竟差點要了你的命啊!”
謝探微五内顫抖,捧住露微的臉,喘息不已,“微微,你看着我,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你不知道會這樣,不怪你!不怪你!”
血淚在臉上混沌,露微再也說不出話來,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終究失去了意識。
“微微!微微!”
謝探微自顧喊着,卻沒發覺,他們身後有一人步步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