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魯孜節如同大唐的正月一般,當地也會在這一夜備下團圓飯。如今衆人在外行商,商隊中人便算是臨時的家人。
大家聚在一起,加上碛西人豪邁奔放,這頓飯吃得也很是歡暢。
範玉兒這幾日與達拉布越發的黏糊,大唐姑娘含蓄,少有這般與男子不分場合的拉拉扯扯的。杜筠雖是為了盯着範玉兒,卻也時常覺得非禮勿視,這般跟着他們是自己的不該。
尤其是在與她談話之後。範玉兒那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合情合理,杜筠多少信了幾分。
年輕女子一人在世間立足不易,她是有所體會的。若範玉兒所言非虛,那她實屬無辜,往後出走西域,達拉布确實會是她唯一的依靠。自己這般難為她,其實也有些對她不住。
眼見着團圓飯吃得差不多,大家夥酒足飯飽,不多時也三三兩兩的散了。阿園到她耳邊,彎下腰悄悄說了兩句。
杜筠一聽,眼神亮了起來:“可是真的?”
阿園眨眨眼睛,表示确認。
杜筠掃了周圍一眼,覺得此時離開也十分合适,便與達拉布道:“白日裡那綢店的掌櫃說夜裡有慶典,我想與阿園去看看。先行一步了,今夜多謝相伴。”
達拉布聽聞便也想跟着一起去。杜筠正猶疑如何脫身,卻聽範玉兒已開口勸道:“奴也想去看看,公子不同奴一起麼?”
杜筠也跟着應和:“大好節日,自然要與有情人相伴。今夜還請達拉布少爺看顧好範姑娘了。”
達拉布略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為何忽然之間似乎不再針對範玉兒:“小爺的姑娘,用得着你說。”
得了他的許諾,杜筠也不再與他二人糾纏,隻與阿園二人出門去。
去往西城的路,杜筠這幾日已經很是熟悉。沿着東城主街,一路便可直達西城城門。入城門北邊是大巴紮集市,南邊就是官府所在,鴻胪客館在官府一街之隔,兩處隔一條銅鑼大街,南北相對而立。
她跟着街上盛裝的人群往西去,越是臨近西城越是熱鬧起來,還在城門外便聞到濃濃的松木香。漸有樂聲傳來。那琴聲比之中原的弦樂要醇厚一些,旋律起起時緩慢,越發歡快,定是大巴紮那裡的慶典已開始了。
眼下杜筠卻顧得不這些。城門處那小販前來傳話,說是使團今日已經入城了。白日他來祆寺尋過一次,可杜筠那時在外邊,因而到了夜裡才又來傳一次話。
也不知使團會在伊州停留多久,她得去見楊昢。
鴻胪客館内,此時也是燈火通明。這大好的日子,連帶着門口的守衛也心不在焉,在門口唠嗑。見杜筠過來,倒也客氣:“幹什麼的,來找誰?”
杜筠不慌不忙地将鴻胪寺的牌子遞上:“兩位大人,我來找鴻......今日長安來的那位絲綢使。”見兩人尚有些疑惑,又解釋道:“煩請通傳一聲,就說杜掌櫃來了,他自然知道。”
那守衛的拿了牌子,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終究還是去進去通傳去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道,态度恭敬不少:“大人此刻正與康居使者共飲,脫不開身,姑娘亥時再來。”
杜筠放不下心,又給他塞了些碎銀:“大好的日子,将軍辛苦。那我們晚些再過來。”
那守衛聽她稱呼,不由得高興幾分,接了銀子,嘿嘿一笑:“姑娘同樂。”
得了肯定的消息,杜筠放松下來些。此時戌時剛過,算下來怎麼也還有一個時辰。阿園撺掇她去大巴紮看熱鬧,她也樂呵應下。
大巴紮在夜裡,比白日還熱鬧許多,今夜的氣氛襯着更是有别樣風情。
中央廣場那燃着松柏堆,火焰竄起有人高,隔了老遠都能看到。街邊搭起了戲台,衆樂師落座撫琴,樂人立于其後高聲演唱。那樂器似是一整套,中間的抱着琴,卻并不撥弄琴弦,而是靠一根。那琴長得略有些像琵琶,但那琴把較琵琶要長上許多。靠琴杆拉奏出聲響。
前邊起舞的姑娘們着明亮長裙,笑容洋溢,随節奏扭動着脖子與腰肢,身後的小辮與裙擺一同劃出優美弧度。台下人群受此感染,也跟着唱起來,跳起來。
這樣的歌兒杜筠在長安時聽過,胡姬們跳舞時也常伴着這樣的樂聲,但這般萬人齊唱的場景與氣氛卻是沒有的。
歌她不會唱,胡旋她其實也不怎麼會跳,卻也不由得跟着人們在火堆周圍為成了圈,一步一蹦一甩手地向前去。她扭頭,看阿園在她的身後,也是笑意盈盈的,更不由得雀躍。
一曲畢,人群散開些去,有些姑娘小夥們開始成雙起舞。這舞較之前要複雜得多,杜筠原想與阿園一起,可她不會,隻看了一會兒便放棄,想着退出去集市逛逛。
她想要伸手去拉阿園,卻意外的,拉到了比阿園粗壯得多的手腕。她直覺不對,回頭撞入眼簾的是男子胡服翻領,擡頭是楊昢有些錯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