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琰随口道,“母親生辰宴之後便沒見過了。”
羅紫笙狀似不經意轉頭,見對方神情坦然從容自若,不似說假,心下思忖着,莫不是她沒有去找文琰哥哥嗎?“之前聽文琰哥哥說你和玉滿是多年好友,實在好奇,你們是如何相識的呢?”
趙文琰想了想道,“大約七八歲時,父親去宋大人家喝酒,我吵嚷着也要去,父親沒辦法便帶上了我,席間大人們喝酒閑話,我嫌悶得慌,便到院中玩,靠近假山時聽到後面有聲音,以為是有人在那裡玩,便找了過去,誰知,竟看到一個小姑娘被人圍在中間欺負,有辱罵的,也有動手打人的,被圍在中間的小姑娘滿臉淚痕,卻不敢哭出聲,我實在看不下去,便上前阻止了她們。”
羅紫笙知道宋玉滿的日子不好過,原以為不過是克扣月例吃喝一類,竟然還挨罵挨打,“那個被人欺負的小姑娘就是玉滿?”
趙文琰道,“是她。”
羅紫笙憐惜道,“她真的不容易。”
趙文琰也道,“是啊。”
羅紫笙打趣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玉滿不僅人長得漂亮心底還善良,文琰哥哥當真沒有心動過嗎?”
趙文琰的從容自若登時消失不見,自想着羅紫笙是借宋玉滿含沙射影自己喝醉那晚之事,他道,“紫笙,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了?”
羅紫笙心道,若隻是聽到什麼流言蜚語就好了,偏偏宋玉滿已經找上了門。
“紫笙,你還記得當日我和你講的那些話嗎?我說過,若娶親,我隻娶心愛之人,既娶心愛之人,心裡便再容不下第二個人。現在我已經找到那個願意共度一生的人,便不會再看其他女人一眼,所以,不管你聽到什麼,都不是真的,知道嗎?”
趙文琰情真意切,倒讓羅紫笙對自己之前的胡亂猜測生出愧疚之心,不管宋玉滿有沒有找過文琰哥哥,這一刻,她不再是兩人之間的障礙。
進城後路過滿江樓,有人在二樓招呼趙文琰,大聲道,“趙兄這幾日不見蹤影,不知忙于何事,今日可有空上來小酌幾杯啊?”
滿江樓是京中最大的酒樓,趙文琰素日與朋友相聚喝酒閑話常在此地,打招呼的便是他的好友之一,眼下安樂世子和羅府三小姐的婚事已不是秘密,今見他與羅府馬車同行,便故意出聲打趣。
趙文琰擡頭笑道,“上次被我喝趴下,你可是被人擡回去的,今日還敢同我喝,莫不是嫌丢人不夠?”
那人也笑道,“今日我可不怕你,我隻怕你不敢上來。”
趙文琰道,“激将法我四歲就會用了。”
那人道,“人都說新婚夫妻如膠似漆,世子殿下這還沒成親呢,便黏在一起,不想分開了?”
一句話惹得同桌之人哄而大笑,馬車内羅紫笙亦紅漲了臉。
趙文琰忙道,“他們不過開玩笑,并無惡意,紫笙你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羅紫笙道,“既是朋友相邀,文琰哥哥怎好不去。”
趙文琰道,“不必理會他們,自然是先送你回府才是。”
竹兒插話道,“世子殿下性情豁達交友廣泛,衆人皆知,若是因為我家小姐而疏遠了朋友,豈不讓别人以為我家小姐張揚霸道不懂事?眼下這大街之上,這麼多眼睛盯着,世子殿下前腳送小姐回府,怕是後腳便會有流言傳出了。”
“倒是我思慮不周了。”趙文琰吩咐有鳴送羅紫笙回府,自己上樓同朋友喝酒。剛坐下喝了兩杯,小二走來,湊在他耳邊低聲幾句,趙文琰一滞。
大街上這一分别的場面落在不遠處喝酒的甯徽眼裡,感慨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甯徽對面坐着一名女子,月貌風情令人忘俗,正是之前提到的阮青,那阮青纖纖玉手為他斟滿酒杯,“甯公子今日這話說的奇,身處風月之地,卻談什麼生死相随。”
甯徽道,“隻羨鴛鴦不羨仙。”
阮青起身離開,“今日這酒是喝不成了。”
甯徽也不在意,一手執壺一手舉杯,自斟自酌起來。
這邊,趙文琰和好友玩笑一陣,剛喝了兩杯,小二走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趙文琰一滞,遂起身離席,小二帶趙文琰來至一處雅間,他進去才發現裡面竟然是太子和順平王世子。
不待他開口,趙奕崇便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世子殿下既遇喜事,果然同之前不一樣了。”
趙文琰在旁邊坐下,“表哥就不要打趣我了。”
韓宗廷舉杯,“恭喜恭喜啊。”
趙奕崇也舉杯,“世子殿下不表示表示嗎?”
趙文琰也他們喝酒,把酒杯放回桌上後才道,“早知道你要訛詐我,今日這一頓我請了便是。”回頭喚小二上前,“把這一桌撤下去,拿你們的招牌菜重新上一桌來,再來一壺好酒。”
一時,酒菜上齊,三人把酒言歡好不痛快,酒酣意濃時,隻見王公公慌張進來道,“我的太子殿下,您倒是喝得痛快,奴才們都快急死了,陛下有事傳您,在禦書房等你快一個時辰了,快随老奴回宮吧。”
聽到“陛下”兩個字,趙奕崇登時清醒過來,再看窗外,月光清亮,他竟一時辨不清時辰,顧不得趙文琰和韓宗廷兩人,匆忙起身随王公公進宮去了。
馬車裡,趙奕崇注意到自己衣裳褶皺滿身酒氣,心中懊惱,不該貪杯的,因道,“陛下政務繁忙,今日這事是我的錯,還望公公體諒,不要拿這事煩擾陛下了。”
王公公跟在皇上身邊,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老奴自不會多嘴。”
趙奕崇又問,“不知陛下因何事傳我?”
王公公提醒道,“不管陛下因何事傳太子殿下,眼下都不重要了,太子殿下還是想想如何解釋眼下之事吧,若是不找個合理的理由,太子殿下可知道後果?”
趙奕崇心驚,陛下本就對自己近日表現不滿,若是知道自己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定然會大發雷霆。
進宮後,趙奕崇要回寝宮沐浴更衣,王公公心中雖急,但看太子這一身酒氣,委實不便去見陛下,隻好同意,“陛下那邊等得急,太子殿下您可要快些。”
“公公放心。”趙奕崇心中比王公公還要着急,快速把自己收拾一番,因着嘴裡的酒氣,特意含了丁香,來至禦書房外方吐出。
皇上見到趙奕崇,怒極反笑,“朕倒不知,太子比朕這個皇上還要忙,還要朕等着你。”
趙奕崇惶恐,“兒臣知錯,請陛下責罰。”
皇上對太子的表現依然失望至極,拍案而起,怒道,“太子,國之儲君,将來問鼎寶座繼承大統之人,你看看你,現如今可有半分威儀可言?眼神恍惚滿身酒氣,分明是個酒鬼,叫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與你。”
趙奕崇登時後背冷汗直流,哆嗦着跪地磕頭,“父皇息怒,兒臣日後再也不敢了。”
皇帝冷哼道,“這話你說了多少遍,怕是自己也記不清了吧,朕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
趙奕崇腦袋冒汗,“兒臣知錯了。”
皇上歎道,“這句話你方才也說過了,奕崇,你是嫡子,也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朕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朕希望你寬厚正直懷瑾握瑜,希望你才能卓越深謀遠略,更希望你能為朕分擔國事,可你呢,太讓朕失望了。”
趙奕崇跪在地上,身體不住打顫,腦袋磕在地毯上,冷汗直冒。父皇方才說對自己太過失望,不放心把江山交給自己,莫不是動了廢太子的念頭?“兒臣知錯,兒臣知錯,求父皇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接到太子回宮的消息後,皇後便急急趕了過來,進殿後,看到兒子跪在地上,她道,“太子已經知錯了,皇上莫要再生氣了,你身體本就不好,何苦為這點子小事動怒。”
皇上怒氣不減,“小事?身為太子貪圖享受貪杯誤事,你竟然說這是小事?皇後把太子肩上的責任置于何地?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他如今這個樣子,都是你縱出來的。”
皇後跪地道,“臣妾失言,臣妾知錯,請皇上責罰。”
皇上将她扶起,“你這又是何苦,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皇後道,“沒有教導好太子,是臣妾的失職。”
“‘子不教,父之過。’你是母親我是父親,你若有錯,我的過錯豈不更大?”皇上歎道,“你總說我對太子要求苛刻,可你看他這個樣子,如何能讓我放心的下?眼下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朝内朝外有哪一處是平靜的,我總想着幫他清除一切障礙,給他一個太平的天下,可天不遂人願啊,他日若是我歸天,憑他現在的能力,如何坐穩江山。”
母後在旁,趙奕崇稍稍放心,“兒臣知錯,從今後兒臣定然認真做事,絕不再讓父皇失望。”
皇上道,“順平王過幾日便要回肅江,交給你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趙奕崇忙道,“順平王回程一切事宜,兒臣俱已安排妥當,請父皇放心。”
皇上點頭,“随先帝打江山的八人,現在隻有順平王和安平王的後人,羅貞雖未世襲,但他為國家征戰沙場建功無數,位高權重,是國家的股肱之臣,朕甚倚重。順平王雖世襲了先父之名,卻成為一個閑散王爺,無事不進京。雖如此,也不可怠慢了他,明白嗎?”
趙奕崇道,“兒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