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紫笙低頭取茶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那人說完這句話後,林寶姝的笑容有一瞬間地凝固。
林寶姝道,“我與嫂嫂一見如故,親如姐妹,将來分開自然舍不得。”
又有人笑道,“真舍不得還是假舍不得,将來你有了如意郎君,隻怕就把夫人這個嫂嫂抛之腦後了。”
宴席還未散,羅紫笙便覺腹中有些疼痛,這感覺她熟悉,路上自己還為此找大夫,吃了藥。
羅紫笙仔細回想,可是今日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自從那日吃東西鬧了一場後,羅紫笙對于自己的吃食便格外留心,兼着廚房每日都會單獨做給自己,自來到府上她一直好好的。
今日要招待客人,廚房忙不過來,自己也不甚留心,誰知,又犯了。
林寶姝見她臉色不好,“嫂嫂這是怎麼了?”
羅紫笙低聲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幫忙留下來招呼大家吧。”于是别了衆人,離席,林寶姝堅持送她回房。
林寶姝送羅紫笙回房,又忙着差人去請大夫,小丫頭領大夫進府,經過前院時恰被韓宗廷看到,細問下才知是羅紫笙病了,他便跟着一起進了内院。
大夫診過脈,與上次大夫說的一緻。
韓宗廷憂心道,“姑娘家身嬌柔貴,那裡經得住這一次次折磨,長此以往可怎麼得了?大夫可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大夫也沒有好辦法,“夫人在吃食上多注意些,時間長了會慢慢好起來的。”
羅紫笙想着今日吃的東西,和那日發病時吃的東西,希望從裡面發現兩者重疊的地方,好判斷出自己吃什麼不克化,無奈腹中疼痛,思緒不得集中。
羅紫笙此次發作與上次原因相同,韓宗廷便讓大夫留下了方子,有備無患。日後若是再犯,有現成的藥,她也少受些罪。
羅紫笙道,“前面還有客人,你且去招待客人要緊,我這不是什麼大病,不打緊的。”
“自然是你要緊,況且,前面還有父親在,不礙事的。”韓宗廷道。
一時藥煎好,端來上來,韓宗廷喂羅紫笙吃藥。
看着送到嘴邊的藥匙,羅紫笙突然笑了出來。
韓宗廷不解,“怎的?”
羅紫笙道,“你不是有嘗藥的習慣嗎?怎麼不先嘗嘗?”
韓宗廷一怔,笑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兼着你每次都是急發,我擔心尚且來不及,那裡還顧得上那許多。我看你啊,還是不疼,都什麼時候了,還挑刺。”
吃過藥,羅紫笙躺着休息,好在這次請醫及時,她不似上次那般受罪。
前面還有客人,韓宗廷不好一直不出去,安頓好羅紫笙後,他便離開了。
雖折騰了一陣,羅紫笙身子不舒服,卻沒有睡意,因而,又坐了起來。
小時候生病,總有母親陪在身邊,現在離了家,一連鬧了這兩次,雖身邊有人照顧着,羅紫笙還是有些想家,倚在床欄,盯着褥子上的花紋發呆,不知不覺眼淚便掉了下來。
竹兒瞧見她落淚,唬了一跳,“還有那裡不舒服。”
羅紫笙搖頭,此時屋裡沒有别人,隻她主仆二人,羅紫笙吸吸鼻子,低聲道,“竹兒,我想家了。”
竹兒也是第一次離家,在京中時她不願回家,嫌哥哥不争氣,怨恨母親偏袒,可他們畢竟是自己的親人,說不想是假的,聽羅紫笙這麼說,她心頭發酸,眼圈也紅了。
竹兒把羅紫笙抱在懷裡,輕撫她後背,“小姐現在還病着,當下要緊的便是養好身體才是,别想那麼多了,胡思亂想身體怎麼好得了。老爺和夫人若知道小姐這般,她們也該難受了,小姐若是想老爺和夫人,待你好了,我們給他們寫信可好不好呢?”
羅紫笙點頭,“好。”
“别哭了。”竹兒用帕子幫她擦眼淚,一扭頭,自己的眼淚跟斷線珠子似的掉了下來。
竹兒又安慰了一陣子,羅紫笙方止了哭泣。
前面,送完客人,陳設用物收拾妥當,林寶姝擔心羅紫笙便過來看她,見她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
羅紫笙靠着床欄和她說話,“忙了這一日,你也累了,該去歇歇才是。”
林寶姝道,“我不放心嫂嫂,所以過來看看。”見她眼圈發紅,知她是哭過的,因問竹兒,“這是怎麼了?”
竹兒小聲道,“想家了。”
林寶姝了然,勸道,“剛離開父母的日子總是最難過的,将來日子長了,慢慢适應這裡的生活,自然就好了。”
羅紫笙雖是因着和韓宗廷成親,才跟着他來到肅江,可韓宗廷是男人,不能一直守在内宅,守在自己身邊,他有自己的事做。
幸而有林寶姝,她熱情周到,事事幫自己安排妥妥當當,自己初來王府,也沒有太多拘謹。她心中對林寶姝是感激的。
又想到她父母離世,和哥哥相依為命,不得不寄人籬下,雖是好友家,那裡比得了自己家。自己想爹娘,尚可寫信,總有相見之日。可她卻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爹娘了。
林寶姝拉着羅紫笙的手,“你看看我,你心中還有個盼頭,我爹娘離世,我有什麼可盼,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守在父母身邊,做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林寶姝年紀雖比羅紫笙小,然對人做事要比羅紫笙看開得多,兩人在一起,倒好似羅紫笙才是被照顧的那個。
因着羅紫笙心情不好,林寶姝便沒有離開,一直陪她說話,“剛鬧騰這一回子,嫂嫂定然胃口不佳,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給你準備。”
羅紫笙此刻沒什麼胃口,因道,“隻做些清淡的就好,其他的倒沒什麼。”
林寶姝道,“嫂嫂既嫁過來,今後是要一輩子在這裡的,無需客氣,素日裡愛吃的糕點,好什麼口兒,你說出來,廚房才能知道,你總這樣不說,今後少不得還要受今日這罪。”她對竹兒道,“嫂嫂身子弱,你要多用心些才是,你是嫂嫂的貼身丫頭,有什麼說不得,直接去廚房吩咐她們就是。”
竹兒應下了。
林寶姝繼續道,“嫂嫂若是覺得無聊,不如養隻貓,一來分些精力照顧它,二來也有個小東西陪着自己。”
羅紫笙道,“隻怕宗廷不高興。”
林寶姝不在乎道,“不過是養隻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宗廷哥哥如何會不同意。”
羅紫笙道,“還是算了,宗廷怕貓,我若養隻貓在身邊,他定然不便。”
林寶姝一怔,随即笑道,“哦,是了,我把這事給忘了。”她道,“不養貓也可找點子旁的事,隻是想讓嫂嫂找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來做,這樣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天色不早,林寶姝便走了。
房間的窗子沒有關,清冷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夜深了,風中夾帶着一絲涼意。
對面的茶杯已空,林寶姝舉壺倒茶,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擋住,林寶姝嫣然一笑,放下茶壺,“這就不耐煩了?”
韓宗廷淡淡道,“不是有話要說?”自己已經來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卻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怎麼?着急回去陪你的新婚妻子?”林寶姝淺笑,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如同嬌豔盛開的花朵一般。
韓宗廷起身,“你若是無事,我便走了。”
林寶姝起身拉住他的手,臉上的笑容斂去,“真是急性子,好吧,我确實有些話要問你。”
韓宗廷複坐下,他的臉頰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些蒼白,更顯冷峻。
林寶姝開口道,“你是怎麼把這位嬌滴滴的美人騙到手的?”見韓宗廷斜眼看過來,她不緊不慢繼續道,“今日提到養貓我才知道,宗廷哥哥竟然怕貓呢,你何時被貓唬到了,我怎麼不知?”
韓宗廷想到在京中,自己說的一些無關痛癢的謊話,“你如何說的?”
“自然是幫你瞞過去了,不然,你以為你能安穩到現在。”林寶姝饒有興趣的盯着韓宗廷,“你還騙了她那些?不妨說來聽聽,日後我也好幫你圓謊不是。”
“不要提我母親的事情。”韓宗廷道。
林寶姝托腮,“還有呢?”
韓宗廷有一絲不悅,“不該說的不要說。”
“還有呢?”
“你知道該做什麼。”
林寶姝掩嘴嬌笑,終于滿意了,“是,宗廷哥哥。”
自林寶姝處離開,韓宗廷沒有回房間,而是來到書房。書房裡隻點了兩盞燈,光線昏暗,韓玠坐在寬大案幾後的花梨椅上,韓宗廷坐在他下首的位子。
韓玠道,“紫笙初到肅江,定然會不适應,你多安撫她一些,平日裡多陪陪她,莫要讓她胡思亂想。”
韓宗廷笑道,“這些何須父親交代,兒子知曉得。”
韓玠撇一眼韓宗廷,“你心裡有數就好,眼下,安撫好你媳婦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最好給我收起來。”
韓宗廷收了笑意,“是。”
“羅貞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可及,可在朝堂上的敏銳與他爹相比,就差得遠了。”韓玠輕笑一聲,似惋惜又好似不屑一顧,“妄圖猜測聖意是死罪,可作為臣子,不了解主子的脾氣,隻會死得更快,天底下哪個臣子不是按照皇帝的喜好做事的呢。”
“天底下沒有人不喜歡權利,若有人對權利無動于衷,隻能說擺在他面前的權利還不夠大,若是皇位呢?試問天下誰不想坐?哼,沒有得到時,大家齊心協力,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得到時,兄弟便是自己最大的威脅。”
韓玠冷哼,“曆朝曆代,哪個皇上願意把自己的江山與人共享?既便是幫自己打下江山的功臣。死于溫柔鄉和金錢堆裡的那兩個就是最好的證明。”
韓宗廷想到另外兩個異姓王,天下定主後,他們留在京中,一個因貪腐被砍頭,一個死在女人的床上,訝異,“父親的意思是,他們的死另有隐情?”而這個隐情,不用問,便是先帝。
韓玠笑笑,“宋太祖言: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們留在京中,隻有死路一條。這也是羅貞沒有世襲的原因,可笑他爹自想着不讓羅貞世襲,便能保全他們羅家,真是太天真了。”
韓宗廷道,“羅貞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将軍,戰場上什麼樣的敵人沒見過,或許他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将女兒嫁給太子,也未可知。”
“淺了些。”韓玠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