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不滿隔着床褥與人取暖,伸了個懶腰直往床頭邁步,而後用腦袋蹭了蹭睡夢中人類光潔的額頭。
杭若便是在一陣毛茸茸的觸感中醒來的。
她眯着眼瞅了瞅“罪魁禍首”,擡起玉手遮光,小狸奴趁機鑽到她的被窩裡,而後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
原是一隻銜蟬奴。
若換做從前,杭若定要叫銀竹将它拖出去洗幹淨,才肯與它這般親近,可如今在此處,或許也隻有它肯與自己這般親近。
何況,她也被那窗紙漏進來的寒風,吹得有些冷。
許是養足了精神,又許是昨兒那小丫鬟喂她的藥起了作用,她覺得自己腦袋清醒許多,也有精神思索起昨兒讓她理不清頭緒的那些問題。
如今清醒過來,自己如何失了聲,如何到了此處,其實不難想。
李府再是不像武将的府中有府兵,但到底李伯伯也是朝臣,若是沒有府中人的配合及主人的允準,那她這個未來的少夫人,是輕易出不了府的。
至于自己失了聲,想來也隻會是那姑侄二人的手筆。
傳聞中的端王那般醜陋狠戾,心高氣傲如秦清霜,怎肯委身于他,做個旁人瞧不起的貴妾?
如今自己口不能言,對她們而言,自然就少了威脅。
一個身世凄苦的啞女,也比李家未過門的少夫人,更有動機和勇氣爬上王爺的床榻,祈求一朝能得貴人恩寵,從此過上錦衣玉食,受人玩賞的惬意生活。
可是,她偏不想認命。
她要銀竹回到自己身邊,要将秦氏姑侄二人施與她的痛處,原封不動地還給她們。若有機會,她還想帶銀竹離開王府,離開盛京,回家鄉江城,賃個小院子,過自給自足的日子。
可如今這些全是空想,她當下應當想的是,如何在端王蕭翊的手中活下來。
她不知自己怎麼活着被扔到這柴房中,可若那日她真的那般赤/條/條在那小院裡跪上兩個時辰,她此時怕是已在閻羅爺家的地牢裡了吧。
想起蕭翊昨日的眼神,還有比那石闆地還冷硬地語氣,她不由地戰栗一下。
身邊的狸奴似是察覺,隻往她懷裡又鑽了鑽,閉着眼睛喵了聲。
杭若也抱着她,試圖趕走湧上心間的難以抑制的恐懼,可如何也趕不走。
蕭翊的聲音如鬼魅般盤踞在她耳邊好一陣子,直到那頭一陣急促的開門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來人正是昨日給她喂藥的那個小姑娘。
屋外正下着雪,綠珠才一進門就忙不疊用腳将門踢合上,而後擡着竹盤徑自走到杭若身邊。
杭若此時已有起身的氣力,她隻半坐起來,朝綠珠微微俯身。
被窩裡的狸奴似對她的動作不滿,輕哼了聲。
綠珠将手中的竹盤支在一旁地上,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和一碗黑乎乎的藥。
瞧着那碗藥,杭若不自覺地皺皺眉頭。
綠珠瞅了瞅她,餘光瞥見被窩裡的狸奴,“花花,你原是在這啊。”
她說完,轉頭又看看杭若,嗔了句:“想來這貓兒也是愛美的,它平日可瞧不上旁人的被窩。”
聽見她拐着彎地誇自己好看,杭若忍不住紅了臉,朝她友好地笑笑。
“忙前忙後給你熬藥煮粥,連句感謝的話都不稀得給……”
聽見她有些抱怨的話,杭若又朝她微微俯身,直起身後,她隻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而後朝她微微擺手。
未料到她口不能言,綠珠眼中閃過一瞬的錯愕,而後有些歉意又有些憐憫地瞧着她,“我不知道……”
她說着,在那幹草堆成的床榻上尋了個位置坐下,望着杭若皎皎的杏眸,接着又道。
“就算你生得好,可你也太大膽了些,别說會說話的,哪怕是王府裡能說會道的丫鬟,也不敢這般糊弄殿下。”
杭若隻苦笑了下,雖沒出聲,可還是叫綠珠瞧見。
小丫頭以為自己又揭了她傷口,隻讪讪地笑笑,轉頭擡碗喂她喝粥。
杭若不好意思地接過,怕她等久了三五口喝進去,險些被嗆着,可轉眼瞧見小丫頭手裡擡着的那隻藥碗時,隻撥浪鼓般朝她搖頭晃手。
昨兒她因身子虛弱,她在綠珠手裡藥喝得極乖,綠珠一時間不知她為何這般,隻固執地拿起勺子喂她。
“放心,這不是主子賜的,是裴将軍好心替你尋來的,喝不壞人,莫要辜負了他的好心,我為了求他救你,可費了好大的力氣。”
杭若愣了愣神,想問她自自己是如何到此處的,可房中沒有紙筆,她隻能先乖乖接過那碗藥,捏着鼻子仰頭灌進嘴裡。
其他的事,往後還有機會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