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翊走後，杭若久久坐于書房的地上，獨自思忖了許久。

她仔細回想着方才蕭翊同她說的話，他分明不僅是在意指那被府兵拖走的寺人，也是在折射她。

若那寺人再開口為自己辯解一句，他便連命也不留給他？

他也是在說，若是她醒來那日，開口為自己辯解的話，他便連命也不會留給她吧？

他是想讓她慶幸自己不能言語？

杭若其實并不奢望蕭翊能平等對待自己，畢竟他是尊貴的殿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端王，而她如今名頭上不過是他的貴妾，甚至細究下來，她連個妾都算不上。

她隻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奴婢，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卑賤之人。

為奴為婢雖并不是她所願，可眼下她卻從心底覺得，做個奴婢也好，至少同先前在李家時不一樣，也同做他的妾以美色易食不同。

憑借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讓她覺得撇開身份不言，至少于人格上，自己并沒有矮他一頭。

至于那個想要對她圖謀不軌的寺人，如今無論他的處境如何，都是他咎由自取，哪怕他受到的懲罰比先前蕭翊同她所說的更殘忍，她都沒有憐憫他的立場。

這世上的人們，保全自己苟活于世，尚且困難，沒理由再為了個對自己做錯 事的人，保留太多寬容心。

思及此，她兩手揉揉發疼的雙膝，撐地而起。

紫毫筆上的墨汁已凝合，她憐惜地将它從地上拾起，走到方才蕭翊所坐那處，将她至于筆洗中，瞧着其上的墨水在淨水中彌散……

~

端王府西角，寺人所住的後罩房前的一塊空地上。

先前那位許公公被綁在一張條凳上，他兩側分别站着兩個拿着刑仗的高大府兵。

而在他跟前不遠處，蕭翊正坐在紫檀椅上，手中端着茶盞，好整以暇地喝着。

其餘的寺人圍在四周，神色各異。

行刑的府兵用帕子賭上那位許寺人的嘴，而後沉重的闆子落在他背上，他疼得瞪目，脖頸上的青筋凸起，面目猙獰。綁于條凳下方的雙手，使勁抓着凳子腿，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痛呼。

直到打完整整三十下，蕭翊擡了擡手，在那寺人痛得汗水浸濕冬衣，正要昏厥之際，蕭翊冷眼看他。

“你在府中這麼些年，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還需要我說嗎？”

他的話像是在問那被綁于條凳上的寺人，實則是對這院中的所有寺人說的。

那寺人痛極，已是說不出話，蕭翊命人将他口中塞着的布條取走，方才聽見他氣若遊絲道：“奴……奴婢求殿下……看在，看在先皇的面上，饒過奴這次，若……殿下此次殺了奴，外頭……定有流言四起，于殿下絕無益處……”

蕭翊聽罷，隻冷笑一聲。

一個卑微的閹人，竟也想拿皇兄壓他。

他心中自然清楚，這閹人口中說的流言是何。說他私自處置先帝賜下的内侍，說他心有反義？

自四年前先帝離世，便有流言四起，天下之人說他有反意，興許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可他今日本也沒有賜死這卑賤閹人的打算，許是這閹人圄于這端王府日子過于久了，也未見過他在北境對待軍中罪人的手段。

但這閹人實在太過可笑，蕭翊突然想叫他瞧瞧自己怕不怕流言、又是用怎樣的手段對待罪人的。

蕭翊隻對他冷笑聲，而後殘忍開口：“将他舌頭拔了，眼睛弄吓，丢到府外。”

那寺人聽罷，心中一涼，陡然被吓得昏死過去。

院中一時安靜十分，府兵将人擡走。

蕭翊又對着其餘人開了口,“宮中是有結為對食、菜戶的慣例，我也從未在府中禁止過，你們身世凄苦尚且不論，但是在端王府中，就得守我的規矩，否則下場隻會同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