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安兇狠狠瞪了蘇鳴一眼,咬牙切齒,“阿珩妹妹,我定能找出證據,證明就是蘇府有意為之。”
時辰尚早,庭院裡的幾棵梨花樹涼風呼呼,驚掠穿堂風,撲動着檀允珩裙擺,難以名狀的舊紫色。
檀允珩坐姿不算雅正,也沒什麼失儀之處,身子往後靠着椅背,一手沿着桌邊放,無聲輕扣,一手搭在腿上。
整個人看起來輕松自在。
昨晚她承了陸簡昭一個捎帶的情,這會兒也還完了。
有件事,與其讓陸簡昭自己去尋,再走一道彎路,不如她來說給人聽。
檀允珩慢慢看過去。
晌午,透風的偏堂起了不少熱意,陸簡昭坐的端正,她倚着坐,自然落在他頭後位置,目光隻能見到這人一絲不苟束在銀冠裡的烏發,和隐約可見的鬓角。
“陸簡昭,陸夫人當年中的毒就是小樓國特有的毒,而跟小樓國交往并不密切的妙親王,就是在背後下藥之人。”
陸簡昭難得回過頭,臉上表情窸窣平常,聲音卻不似往常穩當。
“妙親王?”
那天,他拿到兩卷案卷之後,詳細翻閱過,他母親中毒那卷上,詳細寫着陸夫人誤食前後的日子,時辰及在哪裡誤食,沒有兇手下落。
另一卷詳細記載着,小樓國派使臣過來我朝的日子、時辰及與人往來,與妙親王聯系最少,甚至是寥寥幾筆,不惹眼。
他想,明儀郡主知道他的目的,必不會給他無用的案卷,試圖将二者聯系起來,卻發現毫無頭緒。
剛怔神片刻,也是想到明儀郡主的那句,王府丢狗一案,就是沖着他來的。
又試圖把三者聯系起來,然總是想着想着線索便斷了,王府和蘇府往前二十載,王尚書和蘇禦史不過七八品官員,定然不會給已是替南祈打了勝仗的陸先鋒相較的,那會是誰。
明儀郡主這麼一說,三者疑雲豁然開朗,蘇府背後的人就是妙親王,若非如此,今日偏堂之上,郡主斷然不會一直沉默,讓他來處理事情。
昨晚常幸故意上前,向他拘禮,是授意于明儀郡主的。
故而郡主告訴他的目的,帶着直意,讓他心中感激,然後娶她。
滿足郡主的一廂情願,絕無可能。
陸簡昭并非不想接着聽,他進司昭府就是為有朝一日為母親查明真相,隻是他是個不勉強人的性子,事情他會自己慢慢查,至于明儀郡主确确實實給了他指引,他主動道:“謝謝。”
聲音複了寡淡無趣。
檀允珩偏了一下頭看着陸簡昭,明明朝她這邊扭過來的身子,視線一直撇着不遠處花窗,而不是她。
陸簡昭還真是有意思,這麼逃避她,都不敢看她了。
她淺笑一聲,聲無雜念,“陸司昭誤會了,司昭府案子繁多瑣碎,尚能三天兩頭解決,你一回來,送上門的案子便給了府衙好大的下馬威,若陸司昭不盡快把陸夫人的案子解決,還不知有多少不該來的案子,不該去世的人和物,頻頻擾之。”
“都城裡并未傳開是王府丢了狗,不代表下一樁案子,依舊能幸運,我朝也并非所有人都和王尚書一樣有本事,可将事情化小,事情一旦鬧大,司昭府苦于無鐵證,斷不了案,又會陷入朝臣囫囵裡,陸司昭如今與我皆在此,不妨想想,這樣陸夫人的案子是否會進一步受礙。”
檀允珩手指在馬面裙上輕輕點着,心思輕巧,“所以,依陸司昭高見,還要接着聽嗎?”旁人不願,她也沒必要多說什麼。
陸簡昭沒說什麼,拎着白瓷茶壺,給自己斟茶時,也給檀允珩斟了盞,放到她跟前兒。
主動給她斟茶,檀允珩在人視線看不到的方寸之地,飄然輕笑,沒出聲兒。
也好,看上去陸簡昭還是洗耳恭聽呢。
光影綽綽,赫赫炎炎,檀允珩雙手一抻椅柄,起身走到偏堂一側置着的長書案上,提筆如行雲寫了幾字。
陸簡昭稍稍側眸,檀允珩正坐在書案後,執筆流暢。
明如陽的眉眼,如清風坐竹林[1],徐徐圖之,身影垂在一側,遮住了碎影,身後是簇簇梨花,風輕輕,雲渺渺,照落款款映窗景。
陸簡昭擱淺在她身上的視線,卻是個微茫五官。
檀允珩寫完,回坐官帽椅上,手執起茶盞,才把宣紙放在二人中間的八仙桌上,一飲而盡的茶盞,被放在了宣紙一角壓着。
紙上中間寫着妙親王、兩邊寫了蘇禦史和小樓國。
檀允珩感覺到了陸簡昭的視線,沒顧得上擡眸看一眼,隻心歎一句:陸簡昭冷靜自琢盯看她,也不過是看她能寫個什麼花樣來。
倒也不必刻意迎合,反倒多了惹人厭煩。
她手指着寫在宣紙中間的妙親王,聲音如花窗在樹搖的痕迹,涓涓不落一字,灌到陸簡昭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