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公主府出去的,即便在朝為官,何嘗不是聖上心腹。
話畢,陸簡昭斂了下眸色,無端的淵裡無水無波,死寂沉沉,唯有聲音沁人心扉,抵擋密集如織的狂風暴雨落在湖面,擾了寂靜。
“依郡主所言,親王之間并不會私下合謀。”陸簡昭話聲清潤。
親王擁臣欲自立,必定不會坐下談和,親王之間關系微妙,同父異母,同争帝位,怕一子錯滿盤皆落索[1],然事相反,越是謹小慎微,防這人怕那事,永遠成不了什麼氣候,卻也能砧闆扼魚,沼澤深陷,掐其要害。
若想一舉殲滅,得依明暗兩據。
驟雨急停,天即亮,一覽無雲的湛藍,清新舒爽,檀允珩頭倚着門沿,擡眼順着透雕挂落看了一眼,翠綠繁茂的引鳳樹上風搖搖,新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樹上花苞欲綻,紅意顯著,眸底餘光裡,淺綠新穎,别緻高雅,一眼這人着實。
檀允珩下挪視線,倚着門沿的臂膀着了點,身子往前微微一伏,眼色精明,噙笑道:“陸簡昭,你很相信我。”
之前她說讓陸簡昭在司昭府裡有話當講,要學着把後背交付與她,至于出了司昭府,她隻信為官者的公私分明,卻不信人心的跌宕起伏。
古往今來,盲追耗心耗神,她直抒心意,拾百姓精華而用,何關天數長短,攻心之計,欲擒故縱,哪怕初見,一日,十日,月餘,都該捉你所思而牽引,鬥轉星移心微芒。關關獨屬一人棋,迎娶高聲心期許。
風雅君子,如玉如琢,陸簡昭身長于營帳,名立于戰場,禮成于舉止,敬敵方百将,忠心表于天地。
戰場之上,絕不手軟,恰後背之地,視盲之區,或叛變或敵軍,絕不留患,方可護百姓,硝煙裡,唯知自心護百姓,誰明他國禍殃民。
都城府衙,百姓之上,司昭守心,與清風朗月結伴,同僚處之,願授他以豁達,當有信任,方有成事之日。
陸簡昭紋絲不動,餘光不小心瞥到,檀允珩不加掩飾地目光裡似是看透了他,一汪池子裡明澈,縷縷妙風,染亮攜笑。
雨後天晴,午後過境,宛如初綻的嫩黃花,沾着天邊七色彩虹,罩在檀允珩周身,素白惹眼的面頰,嵌着薄薄一層七彩琉璃,不争矜貴,高嶺之花,人間絕色。
陸簡昭不以色揣度人,即便是城外數裡,開茶水鋪子的老闆娘,也問心尊敬,眼前郡主在他眼中别無二緻。
何況郡主巧思有二心,更想不通他與郡主素未謀面,何德何能,郡主對他傾心已久。
他盯看着和靜堂前的那道月洞門外,有人影急匆而來,禮貌淡聲回道:“自當信司昭。”
拿冠冕堂皇地話來堵她,檀允珩正了一下腦袋,訴之自若:“陸簡昭,當真聽清楚了?我說的可是在司昭府,并非侯府。”
她既然敢問,自曉得陸簡昭回的說辭,無關緊要,她要的是回她的過程,被她的話所牽引,不得不回。
君子行迹,不論私心,她偏要陸簡昭的私心,她要她的話,讓人不得不以君子論。
不管這人說什麼,都不過在掩飾連人自心有所生,卻無所覺之意。
好一個君子行迹,檀允珩心話,将陸簡昭看得通透。
陸簡昭君子袖風,戎馬幾載,不管遇着何事都冷靜沉着,不曾慌張,他剛把郡主之話都拒了,轉頭又抛了回來,問題簡單,甚至他都想好答案,心口處那團靜下去的烏雲再度翻滾出來,塞着他說不上來,問題不得不重新在他腦海裡審視一遍。
他身為侯府世子,身處自家,那句小司昭大人所言,“在司昭府要彼此信任。”萦繞在他耳畔重複呢喃,攪着他心口烏雲不斷翻湧,卻不似午後驟雨,說下就下,經久不散,撲朔迷離。
小司昭大人剛那句“我說的可是在司昭府,并非侯府。”明顯是個圈套。
郡主愛慕于他,想與侯府喜結連理,他若不應,就是默許,他喜歡上了她。
怎麼可能,他沒有心愛之人,亦不會娶郡主。
于是,陸簡昭淡聲道:“與案子有關一事,郡主不也信微臣不會陷您于不義。”
聲音卻不如往常凜冽。
檀允珩一登陸府門,聽陸簡昭張口說第一句時,便聽了出來,人不會無緣無故變聲,除非有事,陸府門前,陸簡昭失了她的繡球;下人房中,陸簡昭有求于她;和靜堂前,陸簡昭最後一句,是拒她,聲音聽上去十分溫爽,不再拒人千裡之外。
她心笑然,臉上都舒展許多,繼而她轉了話鋒,就連那雙桃花眸,都跟平常明顯出入,雙眼略彎,似笑似醉,迷人而不自知,将支撐在門沿處的左肩挪開,一步兩步,走到陸簡昭身前,腳尖一轉,與人面對面,盯着他那雙不見生氣的瞳孔。
“我知道陸司昭不喜歡我,那又如何呢,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檀允珩視線下掃了一眼,陸簡昭心口處,她也不喜歡陸簡昭,隻瞥了眼,到底沒上手戳,隻聽她又道:“陸司昭心房牢固,隻要不被我牽引,便可一勞永逸,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