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床上後,周可怎麼也睡不着。石床冰涼堅硬,硌得後背很不舒服。上床之前,趁陳子森去淋浴間洗漱,她把地上的床鋪重新整理了一番,把本來鋪在床上的厚被褥墊到了被子下面,這樣他睡上去大概就不會那麼冷了。
她身上蓋着兩條毛毯,雖然不是特别冷,但總感覺貼在石床上的後背涼涼的。真的會有人願意住在這樣的房間裡嗎?不,不對,她忽的坐起來,拿過放在一邊的手機。
看到備忘錄裡标注的大大的“靜室修行”,她想自己想明白了黑衣人的身份。
——他對于修行特别熱衷,近似于信仰,因此帶着自己的女兒一起包下了酒店的密室。雖然價格不菲,但對于一個有了信仰的人來說,修行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然後,他穿上了黑袍,打算過一種苦行僧的生活。
寫到這兒,她卡住了。然後呢?這個苦修的人為什麼會盯上她?還有他的女兒為什麼會跑出來提醒她?思索了半天,她勉強想到一種可能。
——他的女兒不願意過這種——這種寂寞無聊的生活,不喜歡住在滿是黴味的房間裡,不見天日,因此跑出來搞惡作劇。苦修的黑衣人想要給女兒找個玩伴,因此選擇跟蹤——
她在最後一句話上劃了一道橫線,又加上一個大大的問号。這樣的結論,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
但畢竟有了新的想法不是嗎?她安心地躺回到床上,沒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床邊石墩上的線香燃盡了,葫蘆口中逸出最後一絲白煙,之後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一盞紙燈籠挂在璧上,燭火晃動着,在地面投下一片黯淡的陰影。
陰影中現出一個黑暗的輪廓,漆黑的長發,漆黑的寬袍。
擡起頭,擡起頭來,讓我看到你,你是誰,你是誰?
仿若石子投入深潭,墨黑的陰影潭水般微微晃動,一雙漆黑的眼瞳直視着來人,眼眶下,是兩行鮮紅詭異的血淚。
“不要!”她大叫着醒來。紙燈籠裡透出暧昧的紅光,籠罩着這間不大的石室。
“怎麼了?”睡在地上的男人撐着地坐起身,聲音裡透出些困倦,微帶些含混的鼻音。
劇烈的心跳漸漸平息。
“沒事,我做夢了。”她說。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唔”了一聲。
周可拿出手機,一看時間,竟然已經是早上八點了。
房間沒有明窗,隻在靠近門的地方設有一方镂空小窗。但這也太黑了吧?他們看房的時候是下午,感覺房内還是蒙蒙亮着的,入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也沒注意光線問題。此時才驚覺,這完全就是個日夜不分的牢獄!
想到夢中那個小女孩流淚的模樣,她感到後背發涼,似乎有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
“陳子森,我們回去吧。”她完全不想在這裡住下去了。
男人沉默着起身,走去洗漱間。
“不,我們現在就回去。”周可跳下床,走去洗漱間收拾昨天放置好的洗漱用品。
“就在剛剛,我夢見——”
她僵住了,感覺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涼了下來。
“什麼?”男人轉向她。
“你——你的手——”
晦暗的光照下,他的手變成了鏽紅色,不,不是他的手,而是水龍頭裡流下的東西,那血一樣的液體染紅了他的手。
他渾然不在意地清洗着自己的雙手,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的異樣。
周可不知道該不該叫出來,叫什麼?救命?還是——
眼前這個人明明是她在這座酒店裡最信任的人,就在昨天,他們還頭一次像親密的朋友那樣,互相開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