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看着他從背包裡取出平闆電腦,一面看手機裡她寫下的信息,一面在平闆電腦上寫寫畫畫。
也許對于他來說,隻有經曆現實中的交往才能成為他的朋友。
可是她自己不也是這樣嗎?她不喜歡那種建構在即時通訊軟件之上的友誼。
一刻後,他停了下來。
“你覺得靜室裡面的小女孩是你的幻想?”他問。
“不,她不是我的幻想。隻是我找到的那個靜室裡,沒有她生活過的痕迹。”
“你的語氣很堅定,我假定你是對的。”
假定她是對的?為什麼這麼說?她昨天和陳子森一起看到了女孩,女孩确實是真實的存在啊!
是了!她還沒有把昨天的見聞記錄到手機裡,所以杜邦看到的線索,其實是不完整的。
于是她把昨天的情形簡單對他講述了一遍:“我昨天在海邊見過她,陳子森和我一起,她當時要跳海……”
杜邦聽得很仔細,不時在平闆電腦上寫些什麼。
周可講完後,他發出了感慨:“真奇怪啊。”
“什麼?”
“你們看到了試圖掐死你的兇手,卻沒追過去。”
她微微一頓。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追上去,揭露兇手的罪行?”他問。
為什麼沒有追上去呢?因為恐懼嗎?因為不敢直面兇手嗎?不,她當時想到了很多,關于女孩的病症,關于兇手的身份,關于兇手那麼兇狠地對待她的理由。
“因為,兇手是女孩的媽媽。女孩生病了,一個媽媽想要保護自己生病的女兒,隻能将她藏在暗室裡。也許她很窮,也許女孩的病讓她隻能這麼做。我覺得我不該闖入她們的世界,更不該審判她們。”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低低的,但是依然清晰而堅定。
“等等,你說女孩生病了?你怎麼論證的?”杜邦完全沒體會到她的情緒,隻是從她的叙述中發現了另一個信息,先前他不知道的信息。
“這是我們的推測,陳子森看到了她皮膚上的瘢痕,于是我作出了她有皮膚病的——”
“皮膚病?對了,你剛剛說她身上穿着黑袍子?她被你們救上來後是什麼反應?”杜邦一連串地發問。
周可回憶了一下,“她很安靜,也很警惕。”
“安靜?但後面你提到她對你們大喊大叫,又踢又打?”
周可遲疑了一下,“是的,她最開始很安靜,後來情緒變得很激動。”
“一個狂奔着沖向大海的小女孩,被救上來後先是發呆,然後變得警惕,和人交流後又開始狂躁地打人……聽上去真古怪,不是嗎?”
“大概是在那樣的暗室裡待久了,性格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了。”就像曾經的她一樣,周可想。
她曾經不就是一個性情古怪的小女孩嗎?媽媽失蹤了,而爸爸将她反鎖在房間裡。沒有人愛她,而她仇恨世界上的所有人。
“這是心理層面的論斷,其實人的病态心理和身體的實症是一體的,它們相互影響,相互作用。一個問題。”杜邦豎起一根手指,“你覺得是一個人的病症是心理先行還是實症先行?”
他的問題包含兩個層面,實症醫學和心理學。周可正思索間,就聽杜邦自問自答道:“病由心生。這是古老醫學的論斷基礎。一個人的情志會影響他的身體,情志不暢,肝氣會郁結于心,繼而影響他的面目氣色。氣色是個簡單又玄乎的概念,但确實存在。”
“你有過這樣的體驗嗎?開心的時候,臉上自帶光澤,人變得很帥氣。最好的例子就是我,我現在有了一個朋友,你看我的臉,是不是比早上英俊了不少?”他拿過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捋了一把自己的金發,朝她粲然一笑。
周可正專心聽着,忽然被他的自戀打斷,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不過這些都是廢話啦!從另一層面看,身體出了問題,心理自然也會發生病态反應。你無論相信哪一個論點,都可以找到論據。”
“所以,你的論點是?”周可問。
“這個不重要。我隻是想展現一下我淵博的思想和智慧。”
周可哽住。
“不過呢,我推測這個女孩确實有病,是身體上的病症。”
是廢話吧?這句才是真正的廢話吧?!
“是皮膚病吧,不能見光的那種。”周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莉莉絲,作為前輩,我得告訴你一條偵探準則。”杜邦正襟危坐起來,又向她豎起一根手指。
周可表示洗耳恭聽。
“在說某人有什麼病的時候,你要把自己當成醫生,而且是那種最專業的醫生。”
醫生?她忽然想到陳子森,她轉頭去看他,他似乎沒注意這邊的情形,仍然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發呆。
“喂,莉莉絲,你在聽我說嗎?”
周可回頭,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的教誨,“所以你推測她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