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河看看裴回,又看看溫以甯,像是看出了什麼,他咬着筷子,問裴回道:“裴回哥哥以前很關注排名上的人嗎?連溫姐姐什麼時候考多少名都還記得啊?”
“……”裴回輕描淡寫,“偶然看到的。”
“一百名可差第一名遠着呢!”鄭河笑嘻嘻地繼續說道,“而且,你剛才還說和溫姐姐不是一個年段的,你還關心其他年段的成績啊?”
裴回:“……”
裴回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裡:“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鄭峻茂也在一旁忍俊不禁。
裴回和鄭峻茂、鄭河之間的相處自然親昵,這是自重逢後溫以甯未曾在裴回和其他人相處的時候看到的,因此,她不由得多看了裴回幾眼。
吃完飯,裴回送鄭峻茂回屋休息,一出來,看到桌上的碗筷都已經收拾好了,而鄭河站在洗碗池前,正在往池子裡倒洗潔精。
裴回捋起袖子要幫忙,鄭河立刻伸開雙臂攔住他:“你怎麼和溫姐姐一樣,連洗碗都要和我搶?我雖然做飯不行,但碗還是會洗的!”
裴回眉梢輕揚:“這是懂事了?”
鄭河臉上一紅,梗着脖子:“我一直很懂事!”
裴回輕笑一聲。
鄭河被他笑得臉上更紅,但不甘示弱,于是拿溫以甯轉移話題:“溫姐姐一個人在院子裡呢,你還是去陪她說話吧!”
面前的少年漲紅了臉,語速飛快,像隻氣急敗壞的小獅子,似乎他要是再不離開,他就要撲上去撓他。
“好吧。”裴回眸子裡浮上些許笑意,又如漣漪散開,他擡起手,揉了揉面前少年的腦袋,“辛苦啦。”
說罷,裴回轉身走出了廚房。
鄭河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頭發被揉亂,頭上似乎還殘留着裴回手心的溫度。
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鄭河慢慢轉回身,他低着頭,眼眶發熱,一邊洗碗,一邊低聲嘟囔:“嘁,又不真是我哥哥,還辛苦了……”
裴回走到院子的時候,溫以甯坐在梨樹下的一張藤椅上,微微仰着臉,像是在看星星。
今夜星空璀璨。
身旁的藤椅陷落,熟悉的橙花香侵染過來,裴回問道:“在看什麼?”
溫以甯說道:“今夜星星很亮。”
裴回也擡起頭,藍絲絨般的夜空上漫天繁星,像鑲嵌了一顆顆的碎鑽,流轉着璀璨光芒。
已是深秋近冬,梨樹早已經掉光了樹葉,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畫下橫斜疏影。
有風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吹來,吹起溫以甯烏黑的長發,柔軟的發絲揚起,帶着清甜的櫻花香氣,從臉頰上一拂而過,如羽毛一觸即離,讓人心底生出微微的癢。
溫以甯的目光從夜空收回,她望向裴回,嗓音溫軟:“你和鄭爺爺看上去好像很熟悉?”
面前的少女眉眼嬌豔,一雙明眸映着星光,漂亮得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公主。
裴回慢慢說道:“我是被他撿回家的。”
那是他剛來南郡大學沒多久的時候,他因為看不過眼學校周邊那些地痞流氓欺負人,便和他們打了一架。
那時候的他身在深淵,心如死灰,就算被群攻,也無所畏懼,最後,他打敗了那些人,自己卻也因為受傷不輕暈倒在回去的路上。
然後,被路過的鄭峻茂撿回了家。
從第一次和鄭峻茂吃飯,裴回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爺爺的影子,後來,他每天都會過來鄭峻茂的攤子買雞蛋漢堡,有時還會幫鄭峻茂推車回去,在很多次他忍不住想念爺爺的時候,他還會過來鄭峻茂家裡蹭蹭飯。
而鄭河的故事也和他的故事很像,都是父母早早就不在身邊,和爺爺相依為命一起生活,簡直是另一個他。
所以,裴回不想鄭河後悔。
和現在的他一樣——
曾經,日子尋常,所以,他總以為能和爺爺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但意外總是猝不及防,離别也讓人措手不及,于是,在爺爺離開之後,他總是不斷地後悔,後悔為什麼當初沒有多陪陪他。
溫以甯安靜地望着他,少年輪廓清俊,他微微仰着臉望着星空,樹影斑駁地落在他的臉上,他平靜地說着過去,側臉慢慢地流露出一種叫做悲傷的情緒。
溫以甯想起了高中時候曾見過的他。
那是一個傍晚,宋禮接她下課回家,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堵起了車。
外面下着雨,車窗漫上水霧,朦胧一片。她用手指抹開水霧,然後,便望見了對面上坡路上給人撿橘子的裴回。
少年仗着年輕,隻穿着單薄的T恤,也沒有撐傘,淋着雨,一個一個地撿起車主不小心滾落在地的橘子。
撿好放回車裡後,少年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後面幫忙推車,一直到坡路變得平坦,這才和車主揮手告别。
溫以甯坐在車裡,車子慢慢地往前挪動,她就看着他迎着雨,像雨中的一株青松,清俊眉眼間笑意盈盈,恣意又自由,好看極了。
從前雨中的那個少年和眼前的裴回面容重疊,溫以甯一雙漂亮的眸子凝注着他。
他怎麼會變呢?
他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