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頓飯的功夫，裴回和溫以甯從食堂出來，外面又下起了雨。
裴回和溫以甯撐開傘，走入雨中。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細雨迷蒙，雨絲飄落在橙黃橘綠之間，像天上灑下的銀線。
裴回和溫以甯各自撐着傘并肩而行，并不說一句話。
裴回側過臉，溫以甯傘面低垂，隔着朦胧的細雨，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裴回伸出手，冰涼的雨絲落下，他拉住了溫以甯。
溫以甯似乎在走神，猝不及防被拉住，望向他的一雙眸子裡還殘留着一絲茫然。
“剛才，”裴回瞳仁漆黑，如烏沉沉的海，靜靜地凝視着溫以甯，“為什麼不說話？”
裴回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似乎是從他提到那塊生日蛋糕開始，溫以甯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了下來，後來吃飯的時候更是一句話不說，眉眼也低垂着，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他的視線。
溫以甯眸光閃了閃，她先是避開了他的目光，瓷白的側臉對着他，玉一般清透。但并沒有多久，她便又轉回了臉，她眼睫濃密卷翹，一雙眸子顔色偏淺，琉璃一般。
“你說，下一次一定陪我一起過生日。”溫以甯說着，還是忍不住垂下了眼睫，嗓音又軟又輕，“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記下，怕你……再次失約……”
他曾給過她承諾，說不再推開她。可是，他還是把她推開了。
剛才的那一刻，她其實很想說，那他要說話算話啊。可是，話未出口，她先想起了自己生日的那天晚上，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說的話。
所以，就算裴回說話不算話，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從來沒有怪過他，她隻是不明白，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要推開她，以後還會不會推開她。
明明沒有怨怪，可是，她的心底依然生出了一點委屈。
裴回心上一震，随即，悔恨與疼惜仿若潮水，瞬間将他的一顆心淹沒。
“願意聽我解釋嗎？”裴回嗓音微啞地開口。
溫以甯濃密卷翹的眼睫翕合，她慢慢擡起眼眸。
“在你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去了玫瑰灣，也看到了你，你就像是童話裡的公主一般，衆星拱月，光芒萬丈。”
裴回神情溫柔，近乎哀傷：“我還看到，蔣駿楓就站在你的身邊，他送給你一條昂貴的項鍊，就像是童話裡的王子。”
溫以甯指尖一顫，慌忙說道：“我不喜歡他！”
裴回微微一笑，眉眼溫柔：“我知道。”
少年嗓音偏冷，猶如珠玉碰撞，他說道：“我之所以來了又走了，是因為我自卑了。”
“自卑”兩個字落下，溫以甯怔住了。在她的眼裡，他一直是耀眼奪目的太陽，自信又溫暖，她從未想過，他會是自卑的。
“因為我的自卑，我一次次地對你說出那些違心的話，又一次次地狠心把你推開。”裴回眼眸低垂，“我也怕你以後會後悔。”
裴回漆黑瞳仁閃着微光，如烏沉沉的海面上灑下了星光：“但其實，每一次見到你義無反顧地為我而來，我都很開心。”
“在看到你生病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過來了——
我為什麼要那麼在意自卑這種無關緊要的情緒？為什麼要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情緒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
我想把自尊心放下，想和你說我真正想說的話。”
裴回認真地凝注着她，眸中生光。
“對不起，上次沒有說話算話。”裴回嗓音溫柔，“也謝謝你，依然一往無前朝我而來。”
不過是一陣微雨，雨停了，裴回收起了傘。
溫以甯眼裡淚光閃爍，裴回忍不住走近一步，将她擁進懷裡。
裴回動作很輕，隻是虛虛地攏住她，溫以甯卻在他張開手臂的時候，撲進了他的懷裡。
清甜的櫻花香氣滿懷，溫以甯埋在他的懷裡，嗓音透過他的呢子外套傳過來，聽上去悶悶的：“公主也不是一定要和王子在一起。”
也可以是騎士的。
裴回眉眼溫柔：“是啊。”
裴回将她擁緊：“原諒我，我是個膽小鬼。”
溫以甯從他懷裡退出來，裴回放開她。
“我原諒你了。”溫以甯仰着小臉，眉眼嬌豔，臉龐如玉，“但是，你以後不許騙我，要說話算話。”
裴回笑了：“好。”
溫以甯的心底此刻就仿佛是一泊被風吹皺的春水，也終于破涕為笑。
裴回手背微涼，輕輕擦拭她的眼角:“你下午沒課，我送你回家？”
溫以甯乖乖地任由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臉上：“你也回家嗎？”
“我應該會去一趟黎明。”裴回說道，他還有一些陪玩的單子要做。
溫以甯嗓音溫軟，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黎明嗎？”
裴回垂眸看她:“那裡烏煙瘴氣的，你不是待不習慣？”
溫以甯不說話，隻是乖乖軟軟、楚楚可憐地瞧着他。
每一次溫以甯露出這樣的表情，裴回就再說不出一個拒絕的字。
裴回敗下陣來：“好吧。”
因為剛剛下過雨，路面濕漉漉的，空氣裡的寒意也更重了一些。
黎明網咖的玻璃自動門向兩邊滑開，蘇佩疏懶地坐在沙發椅上，一擡眸，就看到裴回和溫以甯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蘇佩眉梢輕挑，她已經有段時間沒看到溫以甯過來了，尤其還是和裴回一起過來。
“姐，今天我換貴賓區，兩個人。”裴回将身份證遞給蘇佩。
溫以甯聞言一愣，她想到裴回的經濟狀況，下意識地就想阻止，還沒說話，裴回就先攥住了她的手。
蘇佩将兩個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她接過他的身份證開卡，眼底蘊着濃濃的笑意：“呦，這是開竅了，終于懂得憐香惜玉了？”
蘇佩說着含笑瞥了溫以甯一眼，溫以甯被蘇佩别有意味的眼神一看，臉上頓時熱了起來。
蘇佩瞧見，臉上笑意更盛，她把身份證和卡遞過去：“小姑娘臉皮還是一樣薄。”
裴回眼裡浮上些許無奈：“姐，你别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