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祈瞧了瞧裴回,唇角輕勾:“是是是,我們的小學妹可是南郡大學的校花,能不漂亮嗎?”
裴回滿意了。
“不過,你們兩個是誰追的誰啊?”明祈又說,“高中的時候你就喜歡她了吧?”
明祈問完,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自顧答道:“不對,她也喜歡你,你們應該叫做兩情相悅。”
徐青野在一旁聽得睜大了眼睛。
“什麼意思?”徐青野看看明祈,又看看裴回,“你和以甯學妹高中的時候就看對眼了?”
明祈再次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對他的遲鈍無言以對。
裴回倒是對徐青野輕輕一颔首,表示明祈說的都是真的,然後才回答明祈的問題:“我追的她。”
“恭喜啊,暗戀有回聲。”明祈眸中帶着幾分笑意,“我也好久沒見過小學妹了,什麼時候帶她來見見?”
裴回淡聲糾正他:“叫嫂子。”
明祈唇邊笑意一僵,他斂眉:“……你隻比我大一個月。”
裴回雲淡風輕:“那也比你大。”
明祈:“……”
他們還是一輩子别見了吧。
三個人叙話了許久,外面天色不知不覺間就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燈漸次閃爍起來。
明祈站起身來要走,裴回挽留:“晚上一起吃飯吧。”
明祈眉梢輕揚,倒也沒拒絕:“吃什麼?”
裴回淡淡笑道:“火鍋。”
徐青野眼睛一亮。
明祈問:“有酒嗎?”
裴回笑着回:“管夠。”
在家吃火鍋的一大好處便是簡單方便,食材都是現成的,唯一要做的,就是火鍋湯底的炒制,但這于裴回而言也是輕而易舉。
所以,很快,他們三個就坐在了餐桌前,一邊吃着,一邊繼續往鍋裡下肉下菜。
明祈不吃辣,所以,裴回準備了兩種火鍋湯底,他和徐青野吃的是辣鍋,明祈則是吃番茄鍋。
“噗”的一聲輕響,啤酒罐擰開,輕盈的氣泡争相升起。明祈喝了一口啤酒,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你今天去君樾園了?”
裴回和徐青野同時一頓,徐青野驚詫地擡起頭看向明祈。
裴回低垂着眼眸沒動,明祈瞬間了然:“看你這樣子,應該是沒進去。”
裴回默認了。
徐青野忍不住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無論經過多少次,他都會被明祈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與觀察力吓到。
徐青野見裴回神色如常,并無抵觸,也試探地問了一句:“又去看那些人了?”
裴回微愣,不由得看向徐青野,沒想到他會知道。
徐青野對上裴回的視線,眸光閃了閃,他看了眼明祈,這才慢慢說道:“知道你心軟,那些人當時沒有為難你,你消失的第一年,我和明祈就去看了那些人……”
當年,靜揚建築一夕破産,一波又一波地債主找上裴回,但其中,也有不忍心為難裴回的人。
這些不忍心為難裴回的人後來過得并不是很好,因為失業、疾病等一些情況,有些已經搬進了君樾園小區。
徐青野和明祈第一次去君樾園的時候,因為小區被廢棄,建築工地停工,所以,樓裡沒電也沒水,到處鋼筋水泥裸露,髒亂暗沉。
當時徐青野就忍不住在心裡罵裴回的父親真不是人,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扔下一個爛攤子給裴回。
之後,徐青野和明祈經過溝通協調,給那些人住的大樓通了電、通了水,再加上裴回每月都會給他們彙款,他們也逐漸過得好起來——
雖然并非盡善盡美,但終歸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徐青野說道:“他們一開始不知道錢是你彙的,都不敢用,後來我和他們說了,隻有他們過得好,你才會少一點愧疚過得更好,他們這才用起來。”
“所以,你别看大樓外面破敗,但他們在裡面其實過得不錯……”徐青野頓了頓,看了看他,“他們都讓我轉告你,讓你别自責,不是你的錯,他們一點都沒怪你。”
屋内的氣氛實在凝重,徐青野有心活躍一下,他笑了笑:“他們還說,如果你回來了,也别怕見他們,如果你願意,他們很歡迎你過去做客!”
裴回眼睫低垂,他握着啤酒罐,一言不發地聽完徐青野說的每一個字。
火鍋“咕噜噜”地沸騰着,袅袅熱氣裡,裴回啞聲:“謝謝。”
當年,除了主動找上裴回的債務人,也有些已經買了房卻一直沒去找他的住戶。
裴回把人列了張名單,一個個地去找他們,一個個地道歉,并表示如果他們退房,他願意全額賠付,而如果他們不願意退房,他也會把房屋鑰匙交給他們,并給予相應的補償。
那時候,大部分的住戶都選擇了退房,隻有幾戶人家選擇了不退房,并且表示不需要他的補償。
他還記得,其中有一位老人,住在破舊逼仄的出租房裡,她拿過鑰匙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
她手心有繭,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手,一雙眼睛慈祥又哀傷地望着他,輕聲對他說了一句:“孩子,你辛苦了。”
簡單的幾個字,讓他頓時潰不成軍。
幾個月來,他夜不能眠,到處奔走,從沒有人過問他一言半句。
他承受了無數的白眼、謾罵,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他應該承受的。
可是,他偶爾也會覺得委屈,覺得難過——
他也失去了在這個世上他最愛的親人。
而這一切的一切,明明,并不是他造成的。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徐青野卻聽得滿心難過,他不知道裴回過去那些年裡一個人都承受了多少,哪怕親密如他們這些好友,也無法真正與裴回感同身受。
可是,哪怕是他曾經窺見到的冰山一角,也足以讓他明晰這兩個字裡的分量。
“謝什麼,朋友嘛,我們也是能幫一點是一點。”徐青野故作輕松地一笑,他看看裴回,又看看明祈,舉起啤酒罐,“我們幹一杯?”
明祈一言不發,率先拎着啤酒罐和他的碰了一下。
徐青野受寵若驚,隻見裴回露出一點笑容,也舉起啤酒罐和他的一碰。
夜色漸深,窗外又落起了雪。
裴回、明祈、徐青野三個人都喝了不少酒,最後醉得東倒西歪,明祈這一晚也索性在徐青野這裡住了下來。
半夜,明祈感到一陣口渴,他撐着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倒水喝。
冰箱裡有礦泉水,明祈直接拿了一瓶喝完,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合上冰箱門,明祈轉身便要回房間,一擡眼,卻看見陽台上亮着微光——
外面飄着雪,裴回一個人坐在陽台的藤椅上,背影清俊孑然,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推開門,冷風立刻鋪面而來,明祈冷得忍不住一哆嗦。
裴回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對上明祈的視線,明祈問:“睡不着?”
裴回眉眼清朗,唇角帶着細微的弧度:“頭疼。”
明祈倚在門框邊,冷嘲熱諷:“我看你是想明天發熱感冒。”
裴回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雪落無聲,陽台一時也陷入了安靜。
“謝謝。”裴回突然說道。
曾經,他陷入自己的偏執,自怨自艾,自困自苦。
但是,他卻忘了,他的身邊一直有很多人,他們不是因為他曾經的光芒萬丈而來,也不會因為他身陷泥淖而離開。
他們始終都在。
明祈一頓,他擡起眼眸,裴回也正望向他,臉上帶着笑,眼裡落着光。
明祈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的身上。
半晌,他收回視線:“總算像我以前認識的裴回了。”
“冷死了。”明祈轉身回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