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易川立刻站了起來,挺拔直立的身軀看起來毫不膽怯。
但他的視線卻出賣了他,目光瞟向桌面的曆史書。
何老師自然看得出他的小動作,直接提問:“你來說說,英國君主立憲制的主要特點。”
聽完問題,易川微微皺眉。
大概是何老師的氣勢太過恐怖,見易川如此,葉舒剛剛的那股腦熱勁也過了。
她複而想起自己的任務,不得不妥協,不計前嫌地小聲開口提醒他:“保留君主,統而不治……”
前面的王朗也在提醒易川,隻是他更像個幫倒忙的人,提醒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尤為明顯。
聽着王朗大聲的“提示”,何肅文的臉也越來越陰沉。
看着眼前這窘迫的場景,易川一臉黑線,沒臉再複述,索性直接攤牌:“不記得了。”
聞言,葉舒無奈歎息一聲。
何肅文早料到這結果:“好,下來把這條抄五遍。同桌葉舒,你來。”
葉舒站起,餘光捕捉到易川的神情。
不知是否是她錯覺,易川臉上竟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見狀,葉舒悄悄白了身邊的人一眼,心中埋怨:我在因你受罪,你還好意思笑得出來......
葉舒:“保留君主,統而不治,三制合一。君主立憲制是由君主制、民主制和貴族制融合而成。國家權力核心是議會和内閣。”
何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坐下吧。易川抄五遍,葉舒抄兩遍。”
“為什麼?”葉舒不解出聲。
班裡不少人因為她這句話紛紛側目,易川似乎也被她突然的開口驚到,目光略帶疑惑地望向她。
葉舒見氣氛變得詭異,一時愣神,并未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問題。
何老師轉過身,他誤解了葉舒的意思,有些不快地斂着臉色,寒聲問她:“葉舒,你對什麼有疑惑?”
班主任的威懾力即使是畢業多年還是存在,葉舒有些忐忑地咽了咽口水:“我背出來了,為什麼也要抄?”
見葉舒态度還算誠懇,何肅文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些,沉聲解釋道:“一直都是這樣規矩,你忘了嗎?同桌連坐制,答不出來的人的同桌也要被罰抄,但抄的次數少一點。這是為了讓你們有點責任心,以免連累同桌。”
何老師說這話時,還别有深意地掃了眼易川。
葉舒這才想起,何肅文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規矩,隻是自己一時忘記了,難怪她出聲後那麼多人看着她。
“葉舒,還有什麼問題嗎?”何老師問。
未免惹人多心,葉舒連忙垂眸,掩飾自己窘然的神色:“對不起,我忘記了。”
……
坐下後,葉舒餘光注意到易川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神裡是探究的意味。
她怕易川懷疑到什麼,故作煩悶,用手撐着腦袋,側過臉,避開他的視線。
葉舒自顧自地拿出了單行本,翻到今天老師抽問的那頁筆記,然後單行本将放在了筆記本下面。
“看看你昨天那個筆記。”
一道聲音從身旁傳來。
聞言,葉舒轉頭去看身旁的人,有些驚訝于易川的這次的主動。
———難道他這次願意抄了?
她默默地把筆記推過去,還指出了該抄的哪幾段筆記。
易川掃了眼她的筆記,半晌才默默收回眼,看不出什麼意味。
連句謝謝也不說。葉舒忍下想白眼的情緒,默默腹诽。
-
下課後,何肅文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間,所有學生才徹底舒了口氣。
葉舒也沒閑着,立刻拿出本子開始抄寫。
“其實你不用抄的。”
男生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
葉舒動作頓了頓,擡眼看向易川。
頭頂的風扇正在運作,風吹得她劉海飄了飄,面前男生額前的碎發也随之晃了晃。
易川摘下戴了一節課的眼鏡,他皮膚白,山根處留了些印子,倒顯得他鼻梁更高挺。
他眼皮一掀,淡淡說道:“你背出來了本來就可以不抄,跟科代表解釋一下他也不會說你。這個‘連坐’規矩本來就不合理。”
說罷,他拿出眼鏡布擦了擦眼鏡鏡片。
葉舒不甚在意,無所謂道:“反正不多,也就抄幾遍而已。”
說完,她便繼續低頭寫。
她低下頭,餘光捕捉到身側的人盯了她的側臉好一會兒。片刻後,易川從抽屜裡找出一個本子,起身離開了座位。
葉舒這才擡頭,望了眼易川離去的背影,沒太在意,繼續抄。
那麼快就能改變易川不是件易事,她沒給自己太大希望。
……
筆記沒多少,很快便抄完了。葉舒出教室上洗手間,打算回來再把抄寫拿去給科代表過目。
教室外,人聲鼎沸,非常熱鬧。
毫無準備地變回學生身份上了一天的課,葉舒分外疲憊。
她趴在欄杆上向樓下望,午後的陽光移了位置,落在高大茂密的樹冠上,投落了一地斑駁的光影。
不遠處,幾名男生女生正在聊天,歡聲笑語。
葉舒不禁勾了勾唇,反應過來後,微微愣神。
這突如其來的茫然,腦海中的空白便忽然被過往的記憶填滿。
她想起了還未與易川決裂的時候。
......
那時是初夏吧。
分文理科後,第一次的大型考試,葉舒便取得了年級第一。
她“一戰成名”,甚至在表彰大會上作為唯一人選進行演講。
後來,某天,她在教學樓偶遇了王朗。王朗與她搭話,易川突然出現,站在了王朗身側,默默聽着兩人聊天。
易川平日都是一副孤高的模樣,竟駐足加入了兩人的談話,自然讓葉舒感到驚喜。
當時,王朗打趣她道:“葉舒,沒想到你竟然年級第一诶,你深藏不露啊!牛!”
葉舒聞言,腼腆一笑:“也算運氣好。”
“我運氣好可也考不到年級第一。”王朗撇了撇嘴,他拍了拍身邊的易川,“你知道吧,葉舒,上次年級第一了!”
被拍的當事人正斜靠在欄杆處。易川個子高,葉舒幾乎是仰着頭看他。
他身後便是青綠高大的樹木,夏風吹過,樹葉随風搖曳,光線交錯。
而易川,聽到王朗這話後,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往日總是淡漠的目光這次難得柔和地落在她臉上。
“知道。”他聲音帶着笑意,“恭喜你啊,第一。”
他身後的光線順勢也落在葉舒眼裡,叫人目眩神迷。
明明根本不是特别的話語,但因為那時的她喜歡他,所以那笑容她也自動給他鍍上了一層濾鏡。
甚至,她那時還在開心于他竟也知道自己是年級第一,自以為易川還是有些關注自己的。
王朗那時還在身旁調笑他倆:“哇哦,難得見你誇人。我上次數學第一,怎麼不見你誇我厲害......”
那時的易川怎麼回的?
……
忘記了。
她當時沉浸在喜悅的愣神之中,沒有注意那時易川如何回應王朗的。
現在想來,大概是會嫌棄地瞥王朗一眼,讓他噤聲。
彼時,她與他關系還并不差。
......
可是後面為什麼都變成這樣了呢?
葉舒回想自己這短暫的二十幾年,幾乎都是在校園裡過的。幼年、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直到她工作,都在校園裡。
按理來說,校園對她來說應有特别的意義。
确實有特别的意義,但美好的記憶裡總是有一點污痕在裡面,一旦沾染,便再也洗不掉。
......
葉舒回到位置的時候,易川已經回到座位上了。
易川注意到葉舒走近,面無表情地瞧了她一眼随機視線又回到桌面上。
葉舒走近一看。
易川在寫東西。
他正看着她放在桌上的筆記在抄寫。
他身材高大,屈身斜着看筆記的樣子還有些滑稽。
葉舒腳步頓了頓,有些錯愕。
最後,她隻是默默坐下,把筆記推到他桌子上。
葉舒邊整理桌面,邊和易川說:“抄完給我就行,我幫你一起送科代表那。”
身旁的易川寫字的手停了一下,輕飄飄地應了一聲,繼續抄着筆記。
葉舒轉頭,便是這樣的景象。
淡綠色的窗布微動,平常總懶散的男生正專心緻志地照着她的筆記抄寫。額前的劉海在桌上落下陰影,露出他挺括的額頭,側臉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線。
葉舒收回目光,回身拿出下節課的課本,繼而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賭成功了。
從她拿出筆故作記要抄的那一刻,她就在演戲。
她了解易川,吃軟不吃硬。
她就是想看看她的“服從”能不能讓他産生慚愧的心情。
她在賭。
賭易川會上鈎,賭易川會愧疚。
賭這一次,他會抄。
顯然,這次她的目的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