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川沒立刻回她,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打車過來的。”
葉舒愕然,随後嘴角抽搐道:“那你……還挺有錢的。”
易川家到她家打車來回得上百,對于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大多數更多會選擇性價比更高的地鐵。
易川沒說話,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大抵是覺得葉舒在打趣他。
沒等葉舒繼續問他的來意,易川突然用一副打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葉舒一時忘了要問的話,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躲避他的目光。
“你——”易川饒有興緻地看着她,拖着長長的腔調,“你這身,怪喜慶的啊。”
葉舒低頭看了看自己鮮豔的紅色外套。
她自認為自己這身挺好看的,聽見他語意裡的調笑自然不快,回怼道:“關你什麼事。”
易川臉上的笑意更深:“挺好看的。我可沒有貶低的意思,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聽見熟悉的話語,葉舒微怔,反應過來後又有些無語。
易川還是老樣子——“睚眦必報”。
葉舒無語又想笑,這才想起剛剛想問的話。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話音剛落,易川适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大半,路燈下他那瞬間的落寞似乎又爬上了他的眉眼。
他沒吭聲。
葉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安靜了下來。
此時正是家庭團圓的時刻,街道上行人寥寥,隻有他們兩人相對而立。
尴尬之際,一朵煙花适時劃出一道絢爛的弧線,在夜空中綻放。
易川仰頭望向夜空,語氣聽不出來情緒:“你這,煙花還挺好看的。”
葉舒見他終于開口說話了,也不願再糾結他突然出現的理由。
反正,于她而言,這也是個親近他的好時機。
想到這,葉舒邀請他:“要不去看看?”
沉吟了片刻,易川微微颔首,算是答應了她的邀請。
……
葉舒帶着易川到了小區附近的公園。
公園裡,大人們帶着小孩圍着空地放煙花,熱鬧非凡。
路邊恰巧有賣飲品的房車,葉舒走過去買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奶茶,随後遞給易川。
易川低頭看着葉舒手裡拿着的兩杯奶茶,“你買給我幹什麼?”
“請你的。”
“我又不是沒錢,需要你請嗎?”
“……”
葉舒也不慣着他,直接把奶茶送到他手裡:“不要就丢掉。”
說完,葉舒便轉過頭去欣賞煙花,不再理他。
易川沒丢,隻是握在手裡,感受着熱飲渡過來的暖意。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看着漫天的煙花,各自都沒說話。
孩童們興緻高漲,花火沒停,一個接着一個在夜空中炸響、綻放。
不知過了多久,葉舒側頭看向身邊的人。
易川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天空中的煙花,焰火漸次在他眼中升騰,看不出他當下是開心還是傷感,倒像隻是純粹的欣賞。
葉舒不免覺得好奇起來,猶豫再三後主動問他:“你怎麼這個時候出來了,不在家過年?”
易川聽到她說話,這才收回視線,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
他故作恍然,思索了一番,漫不經心回答:“我弟發燒,我爸媽帶他去醫院了。”
聽到這話,一向能言善道的葉舒也不知如何回應了。
大過年的,親人生病,父母不在,衆人皆團圓美滿的情況下,再怎麼不在乎的人心裡也總有些落差。
更何況,葉舒通過回憶碎片了解了易川的過去,現下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葉舒:“那你弟弟,現在怎麼樣了?”
“打完針後好多了。”易川打開杯蓋,喝了一口奶茶。
袖口裡的手表露了出來,易川看了看時間——九點出頭。
“有點晚了,你要不要回去?”
葉舒沒想到易川會突然這麼說,不禁問:“你要去買東西了?”
“我買——”易川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改口說,“我買完了。”
葉舒:“買什麼了?”
“怎麼,你不想回去啊?”易川沒回答葉舒的話,反問她。
“……”見他神情輕佻,葉舒索性順着他話說,“是啊。”
八成是想不通葉舒留在這的理由,易川問:“你家沒人嗎?”
“有人。”
“那你怎麼不回去?”
這個點父親大概就會回家了,想到這,葉舒便不想回去面對家裡那窒息的氛圍。
倒不如就在這和易川看着萬家燈火、其樂融融的景象。
雖然這景象不屬于自己,但總比自己家有年味,看久了也有些暖人。
葉舒不由得覺得自己同情易川的模樣有些可笑,畢竟自己現在的處境更算不得好。
她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他:“有些事情,不問到底或許會更好。”
易川第一次見葉舒這副模樣。
躲閃的,傷感的。
他回想起某節心理健康課上葉舒回答老師的那句别有深意的話語。
易川猜到了什麼,識趣地沒再多問。
耳邊隻剩下煙花綻放和人群喧鬧的聲音。
兩人在公園又呆了半個小時,相繼無言,隻是望着煙花。
站累了,兩人便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說了幾句有的沒的後便又沉默了。
倒也不尴尬。
之後,兩人便互相道别,分道揚镳。
臨别之際,葉舒對易川又道了句:“新年快樂。”
這次,易川終于舍得說了句謝謝。
“回去吧。”他說,“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