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在暴雨中穿行的車輛好似一艘艘緩行的潛水艇,随時有熄火的風險。
樊欣也在路上,除了因扭傷而腫脹的左踝隐隐作痛,似乎并無大礙。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陣子過得有多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樊欣也像是一輛看不出問題,實則制動功能已出故障的車,随時都可能停下,甚至崩潰。
“前面那個路口,記得右拐!”
咦?!那是誰的聲音?樊欣沒開導航,而這人聲的音色和語調也不像是系統裡自帶的。莫不是近來工作壓力太大,她因過于疲憊而産生了幻覺?
樊欣也想不起,自己從何時起變成了連軸轉的陀螺:扭傷了腳,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幸好是左腳,還能開車,不耽誤工作”;相處五年的男友突然提出分手,她也來不及處理情緒,隻想着:“等下還有兩個會要開,可不能分心……”
況且,她明明記得——前方路口的右側場地,正在施工造隧道呢!
到底是哪來的聲音?暴雨中行車,本來就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更沒法分心觀察周圍的異樣。沒想到謹慎如她,仍是沒逃過被追尾的命運。
出了這樣的意外,樊欣更覺心煩。今天原本不用加班的,眼看忙了數月的項目總算要出成績了,當初甩鍋給自己的老頭卻突然跳出來搶成果,還自說自話把她辛苦整理的數據改得一團亂。樊欣隻能獨自留下處理那爛攤子,一下子便忙到了這麼晚,現在還得冒雨處理事故。
雖說“人生除了生死,其餘都是擦傷。”但這擦傷的頻率太高,也會叫人遭不住啊!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樊欣還沒來得及處理好這事故,就接到了堂弟的電話:
“姐,我爸心髒病犯了,說是可能要手術。你有空不?能不能去一趟?我媽喊我過去陪護,但我這會兒有事走不開。”
盡管雨聲嘈雜,但樊欣仍能從電話那頭的環境音裡聽出來——堂弟是在網吧裡奮戰呢。
算了算了,反正他向來靠不住,樊欣在和肇事車主打過招呼後,便直奔醫院而去。都說“債多不愁”,煩心事太多,反而讓人變得麻木起來,因為千頭萬緒的,都不知該為哪一樁皺眉了。
因而,當那句“前面那個路口,記得右拐!”再次響起之時,她的腦袋早已被諸多雜事侵擾得有些木然,來不及思考,竟盲目地按那指令轉動了方向盤……
更糟的是,夜間的這場大雨本就幹擾視線,工地的電動伸縮門還是開着的,加之心浮氣躁的樊欣正處于走神的狀态,便直接無視了前方的警示牌,闖了進去……而那牌子上赫然寫着:
“施工重地,閑人莫入,闖入者後果自負!”
夜色越來越濃,雨亦越來越大,這片工地的照明設施不佳,樊欣看不清眼前的路,隻知道加速往前開,當下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決,根本容不得耽擱。
尚未完工的隧道主體是一處深坑,前頭那些護欄擋闆都被風雨吹得東倒西歪,毫無震懾力可言。
直到車輛騰空的一瞬間,樊欣才恢複了理智,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我這是在哪兒?”
在墜落的前一秒,她的心裡産生了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主要是失重帶來的恐懼,卻還伴有一種“一了百了”的輕松和釋然。
“應該很疼吧?我會死麼……還是落下個殘疾啥的?要是我真出事了,爸媽該怎麼辦?誰替我去彙報項目?也不知大伯的手術怎麼樣了……還有那家夥,為什麼突然提分手?還沒問清楚原因呢……”
***
待樊欣從暈眩中醒來之時,腦袋仍是暈乎乎的,她還不太确定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麼,因而不敢立即睜眼。
“不對呀……我怎麼這樣趴着?難道……難道還沒被人發現?”
以當時那種行駛速度沖進建設中的隧道深坑,後果非死即傷,她能醒來,大概率是獲救了吧……要是已經被人從坑裡救出,也該是躺在病床上,而不該以坐姿狀态趴在這兒吧?
莫非是自己被留在駕駛室裡了?樊欣一邊想着,一邊嘗試着挪了挪位置,準備觀察一下腳下的空間,瞬間就被強烈的光線刺激得閉上了眼。
“我滴個老天奶!我是在車裡困到第二天了?天氣預報明明說這周都會下暴雨,怎麼隔天就晴了?難道……難道我已經上天堂了?”
樊欣不敢睜眼也不敢擡頭,她打算先冷靜下來感受一下當前的身體情況。奇怪的是,除了胳膊被枕得有點麻,頭有些暈之外,渾身上下并未明顯不适,甚至感到自己那扭傷的左腳都活動自如……
這到底是啥情況啊?!
一味逃避也解決不了問題,樊欣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擡起了頭,擰着眉睜開了眼,卻看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景象: